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察覺此,祝吟鸾自己都吓了一跳。
從祝家偏院的方寸之地聽從家中安排,懵懵懂懂便嫁到了祝家來,這麼多年了。
她可以說是殚心竭慮才有了如今的安穩日子,怎麼能夠生出逃離的心思呢?離開了祝家,她能去什麼地方?京城還有立足之地麼?
這裡雖然冰冷,可到底是她的家啊。
但她又不明白了,既然是她的家,長姐又為何在這裡,還坐在原本屬于她的位置上。
那是她的位置,長姐坐下去之前,婆母和衛如琢有說過半句,朝她表達過不合适嗎?
應該沒有吧,畢竟婆母給了長姐那麼好的臉色,這是從來沒有對着她有過的……
“少夫人可算回來了,今兒駱夫人過來探望夫人,又說是您的生辰,攜了禮來贈予您,膳房早就備辦好了膳食,久久見您不回,夫人每日吃藥又不能耽誤用膳的時辰,便沒有等您直接開了桌。”
雲媽媽見她的臉色不好,上前給她解釋進行安撫,旁邊的小丫鬟去取了交椅和碗筷。
因為她往常坐的位置被祝沉檀給占了,對方不起來,當着衛如琢和龐氏的面,衛吟鸾并不能說什麼,福身行禮之後便隻能坐到了客座之上。
說是她的生辰,卻沒有等她,明明她回來的時辰并不晚,甚至算早的。
是根本沒有把她放在心上,沒有打算等她吧。
“妹妹的臉色不好,是怎麼了?”祝沉檀佯是關心般問道。
可她這句話一開口又側面引發了龐氏對祝吟鸾的不滿,祝吟鸾還沒有回話,龐氏當着祝沉檀的面就開始訓斥祝吟鸾。
“幸而是你長姐,若是旁的客人上門你這樣擺臉子,叫人家如何看我們衛家人啊?”
“婆母教訓得是,兒媳隻是身子不舒坦,并沒有任何對長姐不滿不敬的意思。”在雲媽媽說話的時候,她已經很快把失落掩蓋下去,并沒有露出任何破綻,禮數也挑不出任何錯。
可長姐為何要這樣說呢?就是為了讓她的婆母訓斥她?
祝吟鸾下意識看了一眼衛如琢,他并沒有為她出聲辯駁一句,隻是靜靜看着這場鬧劇。
見狀,祝吟鸾心頭的失落更甚,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這麼多年衛如琢有在龐氏面前維護過她一聲兩句嗎?沒有。
那股失意萦繞在她的心頭,漸漸沉重,可她還要強打精神露出好顔色陪着用膳。
“妹妹沒有生氣就好,我還以為妹妹是怪我這個做姐姐的不請自來,與我惱怒了呢!”祝沉檀言笑晏晏。
“姐姐有心過來,既是探望婆母,妹妹哪裡會怪罪。”祝吟鸾笑了一下,低頭緩慢用膳。
見狀她的沉默,龐氏又是不滿。
相較于祝沉檀的能言善辯,祝吟鸾笨拙得過于明顯了。
這一頓晚膳多是龐氏與祝沉檀在說話,衛如琢偶爾搭腔,祝吟鸾一言不發。
用過了晚膳,沒坐多久,祝沉檀便要走了。
祝吟鸾起身随着衛如琢相送,可龐氏卻把她留了下來,她隻能看着衛如琢和她的長姐走了出去。
兩人并立而行的背影,在祝家的時候她見過很多次,很...般配,過了這麼多年,依然是登對的。
龐氏斥責的聲音将她給拉了回來,“幾日沒有到我跟前站規矩伺候,你的教養都去什麼地方了?”
祝吟鸾不知道什麼地方又惹了龐氏不滿意,沒說話。
雲媽媽見祝吟鸾臉色不好,今兒又是她的生辰,想要為她說話,可龐氏在氣頭上,做下人的如何好開口呢?
“琢哥兒這些時日都回來了,你不想方設法讨好你的夫君,反而死氣沉沉對着人,你到底想怎麼樣?”龐氏問。
祝吟鸾實在不清楚,她隻是出去了一日,到底是哪裡惹了龐氏不滿意,劈頭蓋臉一頓罵,若是為着方才的事情至于嗎?
縱然在這一刻生出了想要反駁的念頭,可她嫁進來多年,從來沒有忤逆過龐氏,她張不開口。
何況,若是真反駁了,指不定會鬧成什麼樣子,那無異于火上澆油。
“說話!”龐氏拔高聲音。
祝吟鸾擡眼,順着龐氏的話接了錯,“都是媳婦不好。”
“光認識到自己不好,又不去改,又有何用?”
龐氏越是看她越不滿意,都是祝家的女兒,就算不是一個娘胎出來的,祝吟鸾雖然不是祝夫人親生的,到底是祝大人的血脈,又是一同養在祝夫人名下,如何就...這般怯懦不中用。
聽人說,琢哥兒都回來好幾日了,可兩人的房中沒有一日叫過水,這不是意味着沒有圓房麼?
瞧着她病恹恹的樣子,太醫不是說她沒事?
雲媽媽見縫插針,給龐氏端了一盞茶,這才勉強緩和了婆媳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
吃了這盞茶,龐氏的語氣稍微好一些,但依然是盛氣淩人不減,“我聽人說,你把種月那小丫鬟放到了内室去伺候,還給她漲了月錢?”
“是。”祝吟鸾言簡意赅。
龐氏看了她一眼,沒有在她安靜的臉上看出多餘的情緒。
“琢哥兒可排斥她?”
龐氏既然已經聽說了她把人放到了内室去伺候,衛如琢排不排斥方種月的事情定然也是清楚的。
既然這麼問,必然是要探聽她的意思了。
借她的口風,瞧她的态度。
在祝衛兩家幾年,她見慣了長輩口吻,也能猜到一些大概。
“夫君公事繁重時常頭痛,會讓她給他揉捏活絡酸乏之處。”
“且漲月錢的事情也是夫君的囑咐。”
“哦?”龐氏問她怎麼說的?
“夫君聽聞方種月的家中艱難,便讓我給她漲了一些月錢,好歹補貼一二。”
“嗯。”聽到聽着龐氏應了一聲,算是滿意了她的回答,她的态度。
“既然琢哥兒不排斥,想來也是有收房的意思,既然他看重你,這件事情便由你來安排。”
安排什麼?
讓她給兩人置辦洞房花燭夜麼?
衛如琢看重她?這半年來,兩人話少到了極點,她完完全全感受不到一點衛如琢的看重。
龐氏從何處看出衛如琢對她的看重了?祝吟鸾要努力克制,才能避免情緒外洩。
“怎麼,你不願意?”龐氏沒有等到她積極的回答,立起眉頭厲聲反問。
“沒有,婆母多慮了。”她的聲音很輕。
龐氏冷哼了一聲,“既然願意,那就好好安排這件事情,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但凡女子,都想獨占自家的夫郎,可你進入我們衛家幾年了?你自己算算,這麼久了你還沒有身孕,真要耽誤下去,得到什麼時候?”
“你嫁出去的兩個小姑都生了,偏你沒個聲響。”
祝吟鸾說不出話來,隻是在心裡想,太醫和郎中都說了,這孕育後嗣是兩人的事情,她的身子骨既然沒有問題,為何不讓夫君看看?
可她不敢說,若是說了,龐氏定然會嚴厲訓斥她。
她覺得好累,一邊還要分着心神記挂衛如琢送長姐出去遲遲未歸的事情,一邊又要應付龐氏。
“媳婦知道了。”
龐氏又說了幾句話才讓她出去。
碰巧遇到衛如琢折返,他看了她一眼。
原是很平常的對視。
可不知為何,衛如琢在她的眼眸當中窺見了流露出委屈和悲傷,竟覺得心頭不舒坦。
“母親說你了?”他問。
祝吟鸾不會在背後告小狀,這樣會令衛如琢為難。
她搖頭,“婆母隻是叮囑了我一些事情,并沒有訓斥。”
衛如琢方才見她難受,想到适才送祝沉檀出去之時,對方低聲抹淚跟他道兩人之間是在有緣無份,又說讓他好生對她的妹妹之時。
他竟然在看着祝沉檀的時候,從她低頭擦眼淚的一個瞬間,仿佛看見了祝吟鸾的影子。
可祝吟鸾不會這樣,她很少哭。
因為這一抹失神,送走了祝沉檀,他才過廊下等着祝吟鸾,畢竟今日是她的生辰,等一等也沒什麼,耽誤不了多久。
她果然出來了,帶着小丫鬟走得很緩慢。
“既然沒有訓斥,你為何這副受了委屈的神色?”
“我沒有委屈,隻是身上的病沒有好全,有些乏累和難受。”
他為何突然關懷她,難不成方才送長姐出去,說了什麼對不起她的話?祝吟鸾亂七八糟想着。
她想要遏制這樣的念頭,卻又沒辦法克制自己的心緒。
“既然病了就少出門去。”他道。
祝吟鸾沒說話。
想到今日出門看的戲,吃的那碗長壽面,沉悶的心緒散了一些。
“這是你長姐送與你的生辰賀禮。”衛如琢拿給她。
“夫君有替我多謝長姐嗎?”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