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離開的時候百裡昭似乎是接受了我的離去,告别時看起來較為平靜。
我沒有告訴白雲村的其他人我要離開的消息,在朦胧的銀灰色天空下離開了這安靜的地方。
回靈玉山脈的路程很長,于是我僞裝身份,成為了一個商隊的護衛,同時也在酒樓漏了幾面,确保我出現的消息能被傳到葉家,讓白雲村和百裡昭免于災禍。
在商隊的時光很平淡,我從不與人相處,獨自一人遊走在邊緣,倒也稱得上清閑。商隊消息流通的廣,有時我也能聽到葉家的消息。
例如,葉岚在葉家成績斐然,頗得葉林峰的青睐。葉家四公子在一起和葉岚的對峙中慘敗,被葉林峰責罰,基本上算是失利了。
同時,我還探聽到了一個有趣的消息:據說南方出現了一位神醫,懸壺濟世,身邊總是跟着一個妖媚的男人,如果敢對神醫不敬,這男人定要那人付出代價。
我摸了摸下巴,覺得這大概就是修月晴和戚言沒跑了。
與商隊共行了三月路程,期間隻有幾波武力平平的匪徒。我隻出手過一次,畢竟這商隊不隻雇傭了我一個人,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都隻作壁上觀。
不過,路途結束的時候,商隊裡的人還是不知為何總稱我一聲:“容先生。”
張家村和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仿佛在時光的長河中凝固多時,長久的被世界遺忘、抛棄。
我在村前站了一會兒,便決定我要将接下來的幾個月都貢獻給這個村子。
但一個人停留的時光也是如此寂寞。
世界在前進,唯獨我停滞在這裡。那些曾與我有關的故事,在時間的流逝中仿佛離我越來越遠,唯獨我徘徊在這裡,在房屋間飄揚的灰塵之間追尋我的曾經和我不曾擁有的過去。
我總是想起那些葉傾還在的日子,那些我們互訴衷腸的日子,那個我情窦初開的日子。我想到搖曳的燭火,豆沙包的香氣,油膩膩的肉包和葉傾的笑。
他的笑,總像是天地之間自然而然流淌而出的天光,如同湛藍天空在人間的倒影,幽幽之中仿佛能将我的呼吸都融化其中。
我眨了眨眼,眼前卻又是隻剩下老舊的房屋,灰塵嗆鼻的氣味,還有一室沉寂。
那一刻我忽然感到孤獨,前所未有的孤獨,就好像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這世界上隻剩下我一個人在我的人生上步履蹒跚,唯獨我而已。
孤獨仿佛潮水,從四面八方湧入這狹小的天地,像是影子,隻要我存在一天就會成為我無法逃避的過去。
師父死後,我第一次孤身潛入那黑暗的世界,無盡的夜幾乎吞沒我的光,獨我手中一盞煤油燈搖曳的燭火。葉傾死後,便沒有白天黑夜了,總歸是一個世界,是黑是白都已經不再有意義。我隻能前行…卻早就不知道為何停步,為何前行。
…
鎮子最近不太平。
我給自己添置生活用品的時候被查了三次身份牌,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朝廷頒布了懸賞令,似乎這裡有一個逃竄的重犯。
結果我一看懸賞令…極為抽象的線條和畫面,赫然勾勒出一個我的粗略形象。隻不過我中毒又痊愈之後面相變了許多,比起像我的父母,我覺得我開始與玉千瓊更加相像,因此隻是惹人懷疑,并沒有迎來官兵。
但朝廷通緝我做什麼?我一沒高談闊論,二沒燒殺搶掠,朝廷遠在天邊,來管一個小小的我做什麼?
難道和葉家有關?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回到了我的住處,琢磨來琢磨去也琢磨不出個道理,于是又回到了鎮裡,依舊用容念卿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懸賞令上的張孤孤公子攜寶潛逃,寶物是一柄劍,婵月劍。
“…… ”
所以,這事和葉家有關?
我皺眉,卻打聽不出什麼新東西了。
隻是我這露面次數一多,鎮子上難免傳出了我的名字。容念卿,鳏夫,長相年輕俊美,為人溫和婉約……
在街上被不少人堵了幾回,我便再也不敢抛頭露面了。
我的容貌真的有變化這麼多嗎?
對着銅鏡看了一眼我才默然無語。哪怕隻是玉千瓊萬分之一的美貌,我整個人都客觀上容光煥發…
這就是仙人的魅力嗎?
在張家村滞留一月後我還是打算離開。我已經将我的父母、甚至張家村的其他過去都摸的差不多了,再逗留下去也沒有意義,還會一直想起葉傾…
而我無論再怎麼思念他,他都不會再回來,我還不如在夜半三更的時候爬上屋頂看星星去找那顆最亮的星星對自己說:看,那就是葉傾。
他經常在我的夢裡出現,總是姿态各異,無一例外的是在最後都下場凄慘,少數時候責怪我,多數時候原諒我,醒來的時候我總是怅然若失,不過心中空缺的那一塊就算沒有夢也存在着。
我不會自欺欺人。我就是想他,而他也就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