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林峰已然臉色鐵青。
他死死盯着葉傾和葉岚，目光恨不得将他們生吞活剝。
“家主，怎麼辦？” 白衣男子有些焦急的問。
“命令所有人，朝着一個地方攻擊！” 葉林峰冷冷的說。
但這是不會有用的。
法陣一旦開始，除非建立陣法的人出事，否則裡面的人無法破開攻擊。并且，他們也會逐漸被這天外之音迷惑，就像當時花神祭的無數其他人一樣。
葉林峰既然對神兵有這麼多研究，他不會不知道。
勝利已然近在咫尺。
我的手有些顫抖，什麼都不願意去思考，隻盲目的跟着葉傾念誦法咒。
不要想、不要停、繼續、一直繼續。
“你真的覺得這會對我有用嗎？” 葉林峰忽然說。
我盯着他，口中依舊不斷念誦着法咒。
葉林峰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平靜下去，剛剛的一切，都好像隻是他假裝的。
“法陣要煉化這麼多人的性命，需要耗費的内力之多，你們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承擔嗎？”
“…… ”
“孤公子，就這麼想藏在法陣後面當縮頭烏龜？陣法的每一眼都需要十足的内力，如果一個眼内力不足，那就需要其他人的内力填補。你覺得，你身邊的人能撐下來嗎？”
“…… ” 我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葉傾，他毫無表示，隻閉着眼睛念誦法咒。
但我能看出來他臉色極差。
“你害死了你師父，而你的仇人就站在你的身前，你的愛人還要為了你付出他的生命來殺我。而你站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你覺得光憑這樣就能殺死我嗎？他會因你而死，死在你的面前，而你無能為力。 ” 葉林峰徐徐的說，眼睛緊緊盯着我。
“…… ”
我不想要看他，但是不知為何，我卻根本沒有辦法移開視線。
不要聽、不要想、他是在蠱惑…隻是在蠱惑……
“他死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呢？你可能不知道吧，孤公子，在這裡死去的人，靈魂會被吞入天地，身體七竅流血，第一個爛掉的就是臉…啧啧啧，多可憐，死後将他挂到葉家廣場的那根杆子上，挂在那裡，讓每個人都看到生前多麼風光的一個人違抗葉家的下場就是這樣。葉家是被上天眷顧的世家，所有逆着葉家意願的反黨都會死。 ”
一種熟悉的憤怒在我的體内奔騰。但姑且，我還有理智，我還知道他隻是在激怒我。
我的确擔心。但這件事是葉林峰說的，而葉林峰這種狡猾的狐狸嘴裡，一句真話也不會有。
“放心好了，他的賢名會和你師父一樣傳遍大江南北。違抗葉家的人、企圖打破江湖平衡的人、用下作手段企圖暗殺的人、害死了無數人死亡隻為了滿足一己私欲的人。對了，不如這樣吧。他是害死你師父的人，他是葉林峰的弟子，卻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殺了張濟，還企圖對你也痛下殺手，江湖中人人都得而誅之。張濟死前有多凄慘，這或許也是件值得一說的事。他死前可能跪地求饒過，說隻要你能讓我活着讓我做什麼都行，跪下來，親吻葉傾的腳。但是他冷血的徒弟根本不想放過他。偉大的葉林峰殺死葉傾，是為了給他的摯友報仇雪恨。張濟活着的時候被豬油蒙了心才執迷不悟的想要離開，但是葉家家主不計前嫌的幫助他…人們可最愛讀這樣的故事了吧。”
我氣的狠狠瞪着他，口中法訣有了一瞬的停滞。
頓時，屏障一顫，水波般的漣漪蕩漾而開。那邊毫不停歇的攻擊頓時仿佛突然就有了用處，大地顫抖，屏障發出了極其危險的尖鳴。
我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後怕的繼續念咒，可是，一個想法卻如何都抑制不住的冒了出來。
在這個法陣的幫助下，我的毒不會擴散到法陣之外的人。我完全可以就這樣沖進去，了結他…就這樣沖進去！
“不過，你才是那個最值得一說的人。别人為你而死，你卻什麼也做不了。你想要複仇？但你不過是不斷的傷害自己，傷害你周圍的人，傷害所謂你愛的人。你活在這個世上有什麼用處？你活在這個世上有什麼意義？還記得那個地牢嗎？你像條狗一樣的狼狽求饒，但你什麼也做不了，你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失去一切，看着你失去你引以為傲的一切。而如今，你也依舊一點都沒有變。孤公子，一年過去，你還是隻能站在這裡看我，看我一點點奪走你的一切！你以為你能做什麼？你覺得你能做什麼？！你什麼也做不了！當初我是如何殺死張濟，現在我就能如何殺死現在你所擁有的一切！”
周圍不知何時隻剩下了法咒的頌文。
一聲又一聲，仿佛經書般要将我的頭顱從最中間劈開。
頭好痛！好痛！
不，不行，要克制！不，不行！
“你是想要毒殺我吧，孤公子。可是，你卻連毒都下不好，隻能讓自己變成毒，卻還是什麼都做不了！法陣結束後死去，躲在屏障之後，像當初在地牢裡一樣…對不對！？像你這樣的廢物，歸宿就是回到地牢裡，被我掌控，被我親手剝奪一切！張濟的徒弟？張濟沒有你這樣的徒弟！”
閉嘴…
閉嘴……
頭好痛。頭好痛！
什麼都想不了。不行。什麼都無法思考！
腦中仿佛有無數道聲音，紛雜成一團，聽不清楚，什麼都聽不清楚！
我死死盯着葉林峰，死死盯着他那扭曲而猙獰的面孔。我的世界裡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無論是法陣裡已經逐漸停下的其他人還是葉傾驚恐而擔憂的目光。什麼都沒有，隻有葉林峰！
那張扭曲的、蒼老的、如同樹皮般的臉上洋溢的巨大的笑臉！那樣惡心的一張臉！我想起了地牢裡的他，在我面前侮辱我敬愛的師父，而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從沒有被他放在眼裡過，哪怕我做了這麼多，難道我最終傷害的都隻有那些關心我的人！
我做了這麼多，我付出了這麼多都是為了什麼！？我讓自己衆叛親離是為了什麼？！
怒火在心中燃燒，熊熊燃燒，像是那天的大火一般要燃盡我生命中所剩下的一切。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隻能有一個念頭，我眼中的葉林峰逐漸與那場大火重疊，血一般的撕扯開漆黑的天幕。
葉林峰的臉無限放大，太陽熱烈的填滿了他臉上肮髒的每一處縫隙，像是一塊人皮挂在一個早就死去的屍體之上，包裹出了一個虛假的生命。他該死！他就該死！他一定要死在這裡！一定！必須！
絕對不能有變數！
就是他導緻了我的一切不幸！都是他！隻有他！
我要殺了他！親手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閉嘴！”
那道聲音從我口中發出的一瞬間。
天地變色。
那是一個再也無法反悔的決定。一個改變了我往後餘生的決定。一個在夜裡不斷出現、輾轉難眠、卻擁有都無法抹去的罪！
我的生命從那一刻開始，罪無可恕。
就是那個決定——
——我拔起婵月劍，沖了上去。
混亂。
一切都開始混亂。和我眼中被火光照亮的世界一樣是最混沌的亂序。
什麼都不存在，什麼都沒有道理，什麼都沒有邏輯。
隻有葉林峰。
隻有恨。
流淌在我血脈之中最純粹的——恨——殺戮的欲望。
“去死吧！” 我赤紅着雙目，張大嘴仿佛想要将葉林峰一口吞入腹中。
我要殺了他！将他碎屍萬段！讓他遭受這世上最痛苦的懲罰！無論什麼代價！不論一切！
葉林峰抓住了我的刀鋒，口中大喊：“就是現在！”
那些停滞的攻擊一瞬間爆發而出，尖鳴，極度刺耳的尖鳴！亮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光芒幾乎要捅瞎我的眼睛。
那些統統都沒有用，統統都無法阻止我！
我已經超脫了這句該死的凡胎□□，我的靈魂早已超出身體！我隻要他死！我隻要死在他的身前！
我要和他同歸于盡！
而我——一定可以做到！
我打向自己的手被葉林峰譏诮的抓住，劍鋒也在他的掌握之中。那幾乎是不可置信的，而那一瞬間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我已經失去了殺死自己的最後武器。
那個時刻是混亂的開始，不，混亂早就已經開始了，可是那一瞬間沸騰了！一切都沸騰了！
什麼人在大喊！什麼人在尖叫！什麼人靠近——不，離開我！不要碰我！離我遠一點！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什麼都沒有。
恨，使我退化成了生命中最原始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