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月晴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剛想說什麼，門外卻忽然傳來聲響。
“六夫人，這是葉家禁地，你要是再一味私闖我可就要動粗了！ ”
“讓我進去！我知道裡面住的是誰！那個該死的搶走我兒子的人！ ”
修月晴看向我，我和她面面相觑。
“違反葉家的規矩是個什麼下場您最好心裡有數！ ” 那是葉禮德的聲音。
“我去看一眼。 ” 修月晴說。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那人可能是來找我的。
于是我跟了過去。
秋末的太陽再如何燦爛都隻有冰冷的光，走出門的瞬間我打了個寒戰，涼風習習吹進了我的衣服裡，我靠在門旁，安靜的看着門前的鬧劇。
“你就是那個張孤！ ” 頭發散亂的婦人大喊，我看着她，意識到她有一雙很像葉傾的眼睛。
她是葉傾的母親。
她一把推開葉禮德，瘋魔似的向我跑來抓住了我的領口。我被她扯的差點摔倒，那婦人花掉的脂粉、漆黑的眸在臉上變成一團扭曲的墨，憤怒、痛苦和悲傷在她眼中流轉。
她在為葉傾悲傷嗎？我恍惚的想。
“就是你害死了阿傾！你害死了阿傾還不夠，你還要害死葉岚嗎？！ ”
“…… ”
“我的兩個兒子都因為你跟失心瘋了一樣！阿傾這麼好的孩子，為了你竟然叛出葉家！連我們都不要了！我們就他這一個願意親近我們的孩子了！你害死了他還不夠！你還要殺葉岚，葉岚為了你不惜去接下九死一生的危險任務，就是為了讓你活着！他去和家主做交易…連自己都不顧了！ ” 她的聲音凄厲，眼淚滴滴答答的落在我的身上，一張溫婉的面孔被仇恨扭曲成了無數猙獰的惡鬼，“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們？！為什麼你造的孽要我的孩子去償還？！阿傾，阿傾啊…他要殺你最愛的哥哥啊…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修月晴在一旁手足無措的看着我。
“為什麼！你憑什麼！阿傾，你糊塗啊，阿傾… ”
我看着她，并不覺得生氣或是傷心。我能看出來，她愛葉傾。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之外還有愛葉傾的人，還有對他如此好的人，至少，還有人會在乎他、記得他、為他傷心。
我扶住她，說：“我很抱歉。”
“是！你很抱歉！你應該抱歉！為什麼你奪走了阿傾的命還不夠，還要奪走葉岚的命！那是我最後的孩子了！我求求你，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放過他吧！ ”
“…… ” 隻是這話，卻讓我忍不住想笑。
太荒謬了。
“就是葉岚殺了葉傾。 ” 我平靜的說，“你要我放過他，那誰來放過我？葉岚殺了愛我的師父和我愛的葉傾，你要我放過他？他有放過我嗎？”
“葉岚殺了阿傾？！不可能！你少在這裡血口噴人！葉岚再怎麼疏遠我們，他都不可能會害他的親弟弟！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
我瞥見葉岚正從遠處急匆匆的走過來，藍衣飄飄，墨發如稠。淺白的日光落到他的臉上，他灰藍的瞳孔深處是罕見的焦急。
這可真罕見。
他停在葉傾的母親身後，淡淡的說：“六夫人，您逾矩了。”
他拉開了葉傾的母親，與她相似的眸子毫無波瀾的注視着她。
我意識到，那不僅是葉傾的母親，還是葉岚的母親。
六夫人已經不再年輕了，華貴的衣物也擋不住不再挺拔的背脊，烏發中混着白發，從落在臉龐，遮住了她眼尾的皺紋。她急迫的抓住葉岚，說：“葉岚，他說是你殺了阿傾！你為什麼要幫這種人啊，你為什麼啊？”
葉岚原來比她高了那麼多，要微微低頭才能聽清她的話。
他扶着六夫人的胳膊，眼睛依舊是無波無瀾的，但隻有這一刻，我才能意識到——葉岚也是有母親的。
他有母親，而我已經沒有師父了。不僅沒有師父，我連葉傾也沒有了。
“葉岚，敢做不敢當嗎？ ” 我雙手抱胸，冷冷的說。
葉岚站直身子，臉籠罩在房檐透落的陰影中，神色晦暗不明。
六夫人意識到了什麼，期冀般急切的抓緊了他的胳膊，這次說出口的卻是：“你沒有殺阿傾，對不對！你可是他最喜歡的哥哥！殺他的不是你，對不對！”
我在一旁止不住的冷笑，指甲嵌進掌心，盯着葉岚，心中升起了一種惡劣的快感。
葉岚看着他，語氣平靜的近乎冷漠，“葉傾是我殺的。”
六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自覺地松開了手，嘴唇在一瞬間失去血色，像是一隻瀕死的魚一樣張開了嘴巴，顫顫巍巍的後退兩步。
我一看就心道不好，不過有一人比我更快沖了過去。修月晴扶住了軟倒的她，對葉禮德頭也不回的說：“速效救心丸！ ”
葉禮德二話不說從身上翻出一個小瓷瓶丢給她，修月晴立刻将藥丸塞進了她的嘴裡。
我皺眉走到她的身邊，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和脈搏，六夫人卻已經緩過神來，一把推開我，指着葉岚的手不斷顫抖：“你一定是在騙我，對不對？你就是想要庇護他！你一定是在騙我！ ”
我站起身，安靜的俯視她，眼中帶着憐憫。
葉岚卻已經不再看她，對着我說：“孤，家主要見你。”
…
“你差點氣死你的母親。 ” 我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
葉岚淡淡看了我一眼，沒有回應。
路兩旁落滿了幹枯的樹葉，風一吹就在地上翻幾個跟頭。
我和他一前一後的走在小道上，葉岚背影寬闊，葉傾比他瘦一點，盡管兄弟二人連背影都是像的。有那麼一瞬間我想把葉岚的背影當成葉傾，但葉岚回過頭，那點漆黑的淚痣幽幽仿佛潔白美玉上的瑕疵，我才幡然醒悟自己到底是生出了什麼玷污葉傾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