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我做的夢嗎?
江玺照着臉上扇了兩巴掌,見眼前的景象還沒變化,正想多扇幾下卻注意到沈書顔對着的地方,正是應該有窗戶的地方,而現在,那裡僅僅有一面牆壁,根本沒有什麼窗戶。
他不是在做夢。
“師兄……”
江玺話音剛落,正對的牆上便傳來沉悶的“嘭”的一聲,像是有人站在牆外踢着牆體。
那陣“嘭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沈書顔也在那急促的聲音裡轉過身來。他的眼睛是睜着的,目光卻很呆滞,就是這般呆滞的目光,卻緊緊鎖定在江玺身上。
他看着沈書顔提着劍,邁着僵硬的步伐,踩着牆外敲擊的節奏,一步步走向他。
夜半三更,萬籁俱寂,阮钰也睡得不好,商時旭正在氣頭上,他也不敢擅自上床睡,隻能趴在桌上湊合着過一晚。
也許是這樣的姿勢比較費腰,阮钰隻覺得腰酸背痛,睡也睡得迷迷瞪瞪的不踏實。直到後面實在受不了了,他才想去床上拿個枕頭過來墊在身後當個靠背。
剛睜開的眼看周圍還有些模糊,阮钰揉了揉眼睛,見床邊有個人影,習慣性地想要叫商時旭,他正要開口,再一看那人的身形,頓時便噤了聲。
那床邊站着的,絕不可能是商時旭!
阮钰想到今日江玺所說的不可大聲喊叫,連忙用手捂住嘴看着床邊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那人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也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便慢慢轉過身來,阮钰見那人轉頭,趕緊重新趴回桌上,将臉緊緊地捂在臂彎裡,裝作睡着的樣子,耳朵卻時刻聽着周圍的動靜。
“咚”
“咚”
不像是人走路的腳步聲,倒像是誰雙腳并攏在地上跳躍的聲音。
詭異的“咚咚”聲逐漸消失,阮钰見周圍沒了動靜這才輕輕舒了口氣,擡起頭想去把商時旭喊起來。
這一擡頭,他便撞進一雙黑洞洞的眼眶裡。
那雙眼空無一物,一片虛無裡裝着的盡是驚懼的阮钰。
它……它居然沒走!
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身子是僵硬的,阮钰本以為自己受驚吓時肯定是嘴比腦子快的,沒想到真到了這時候他就跟被凍住了一樣,叫都叫不出聲來。
他借着适應了黑暗的視力去看這人的臉,除了那雙眼睛,五官,身形,和白天那副畫中的人一模一樣!如果說那畫中人看着還是個翩翩公子,那現在站在他面前的,簡直就沒個人樣。
那副畫像是畫的這人生前的樣子,阮钰現在所看見的,隻有一隻胳膊,一條腿,而且脖子上,還有整整齊齊縫合着的針線。
阮钰走也走不掉,喊也喊不出,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人慢慢伸手摩挲他的眼尾,身子抖如篩糠。
雙眼覆上了一層冰冷的觸感,阮钰隻得認命地閉上眼——它想要我的眼睛嗎?
阮钰絕望地想,眼睛被挖走了,它會放過我嗎?還是永遠留在這裡,變成和它一樣的怪物。
那人輕撫了一陣,卻撤開了手,阮钰見它遲遲沒有動作,小心看去時,卻見它已轉身一蹦一跳地走了。
它這是……不殺我了?
等那在地上蹦跶的聲音徹底遠去後,阮钰這才劫後餘生般地癱在椅子上,緊握着扶手的雙手上全是冷汗,他手忙腳亂地從袖子裡掏出那符紙紮的紙燈籠來,将它吹亮了放在桌上。眼前有了光源,他的情緒這才慢慢安定下來,身上卻一直不住地抖着,心有餘悸。
那畫絕對是有問題的,阮钰知道,裴紀也知道,如果白天那副畫不敢造次,那必定是晚上才能看破一點玄機來。
裴紀提着燈籠站在畫前,畫上的人不見了,唯餘翻開的書掉在畫中的石桌上。
他正對着那畫若有所思,門外卻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誰?!”
裴紀轉過燈籠照進門外的黑暗裡,等看清來人後才放下了戒備。
“你怎麼來了?”
“和你一樣,來看看這畫。”夜鳴蟬道。她也提着燈,走上前來,看清畫中内容後皺眉低聲道:“人怎麼不見了?”
“很明顯,它跑出去了。”
“那就去找。”夜鳴蟬率先走了出去,裴紀緊随其後,兩人剛走到門口,就見門前已經站了個人。
是那個被商時旭放出去探路的侍衛。
夜鳴蟬正想上去問他為何在這兒,裴寂卻将她攔了下來,沖她搖了搖頭,夜鳴蟬也發覺不對勁,再看去時那侍衛身體竟詭異地扭曲起來,喉嚨裡發出沙啞的嘶吼聲,身上的皮膚迅速地潰爛,肉渣簌簌地落到地上,空氣中瞬間彌漫起一股腐屍的臭味。
不過片刻,原本好好站在那裡的侍衛,變成了一個血肉模糊,渾身爛肉渣子的血人,它趴在地上,手腳并用地向兩人爬來。
夜鳴蟬眼疾手快地撿起地上的石子朝那血人砸去,那玩意兒倒也聰明,知道閃躲,但身子不靈活,被夜鳴蟬砸斷了一隻手臂,剩下的肢體依然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朝前爬。
遇上這等東西,反而比那些惡鬼好收拾,那惡鬼來無影去無蹤,看不見摸不着打也打不中,這一團碎肉渣子,一石頭下去就能砸個稀爛了。
夜鳴蟬拔劍直指那血人,正欲攻擊耳旁卻又有混雜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夜鳴蟬聞聲看去,周圍草叢,樹後,盡是和這侍衛一樣的血人,隐匿在黑暗裡,直勾勾地看着中間院落裡的兩人。
“會劍術嗎?”裴紀将劍柄橫亘在身前,将夜鳴蟬擋在身後。
“會。”夜鳴蟬拂開他的手臂,與他并肩而立,“就算不會,我也刺得準,一把佩劍,足夠我自保了。”
夜鳴蟬挽劍,刺向身旁藏匿的,欲趁其不備偷襲的血人,于此同時,江玺握住劍柄,擋住了沈書顔砍向自己的木劍。
這鬼死了怎麼還這麼機靈,知道沈書顔不好對付就操控他來殺我。
唯有生死存亡,和沈書顔過上招的時候,江玺才憤恨先前自己為啥不努力練習劍術,沈書顔這劍法真是劍劍照心上砍,而且力道也大,精力又好,跟江玺過了那麼多招也不知累,簡直就是單方面的碾壓,江玺隻能在沈書顔連續不斷的劍招中格擋閃避,一次出招的機會都沒有。
這是被那鬼引着看見什麼了,下手這麼狠。
江玺被他逼得退到了床邊,一個不慎向後倒在了床上,沈書顔把着木劍直直地刺下去,江玺連忙劍鋒一轉将那木劍抵到了床頭上。
好險,這要是紮下來,心髒都要給我捅個對穿了。
江玺鉚足了勁對抗着沈書顔的那把木劍,兩把劍就抵在床頭針鋒相對,誰也無法脫離,江玺注意力還沒轉過來,沈書顔就已伸出另一隻手,一把卡上了江玺的脖子!
江玺被沈書顔這樣卡着,一時呼吸不暢,就算張大了嘴也隻能徒勞地發出斷斷續續的“嗬嗬”聲,他感覺手上慢慢脫了力,木劍一下子脫手掉到了地上。
真沒想到最後不是被鬼吊死的,是被自家師兄給掐死的。
江玺視線都有些模糊了,腦子裡也走馬燈似的一幕幕閃過,就當他以為自己要英年早逝時,卻突然想起來——他還可以化形啊。
他急忙運轉體内的妖力,那麼大個的人瞬間便變成了一隻小狐狸,趁着沈書顔還未反應過來,江玺借着更靈活的身子從沈書顔手中溜走了。
沈書顔見江玺跑了,另一隻手一翻轉,木劍又破空朝他劈去,江玺正欲閃躲就隻聽“當啷”一聲響,一把泛着寒光的劍擦過江玺眼前,與木劍一起撞在地上。
江玺望向門口,和出手相救的宴雲四目相對。
宴雲看着床上那滿臉不知所措的狐狸,走進屋内。
“你是……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