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玺被沈書顔這樣按着,目光卻将周圍環視了一遍。
他們幾個圍成的圈還挺大的,江玺記得自己坐定之前,離他最近的宴雲都還隔他有一個人的距離,也就是說,最開始江玺的身邊是沒有人的,而現在,他的身旁卻多了一個影子。
江玺呼吸都不穩了,跳動的燭火映得他的影子時而模糊時而清晰,身旁的人影卻一動不動,猶如人形的水漬,深深地滲進地闆裡。
可能是出于對危險的直覺,江玺心下一直在重複地說——别動,别看,别擡頭。可他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那個随商時旭一起來的弟子,就舒坦地伸着懶腰站起了身。
可惜他還沒舒坦多久,就成了此書中第一個死掉的路人。
江玺看見他的身形僵了一瞬,而後就像看見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一樣,慌亂地向後退了半步,全程江玺隻聽見了一聲戛然而止的慘叫,慘叫聲後僅僅是眼前像電視機花屏了一樣亂了一瞬,等他轉過眼時,影子少了兩個,地上多了一灘血。
好可憐的兄弟,名字都還不知道叫啥呢,就這麼沒了,這下好了,陽氣又少了一大坨,輪到我的概率變成五分之一了。
江玺在心中叽裡咕噜地碎碎念,其他人臉色也不太好,估計都是被這突發情況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半天,夜鳴蟬才看向裴紀,略有責怪地道:“現在呢?你還覺得靠你的計劃可以解決這房裡的惡鬼?我們九個人在這兒都沒能救下一個人,更别說被你拿去當誘餌的那個了。”
裴紀:“這隻是基本的策略,之後是要根據情況作出調整的。”
情況?根據什麼情況?靠獻祭隊友來摸清敵方實力?大師兄你算盤珠子都要崩我臉上了。
“怎麼根據情況,靠犧牲同伴?”
還是師姐你看得明白。
“死人不是很正常?你見過哪些下山曆練的是全須全尾地回來的?要不是有我們在旁邊護着,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早被那鬼抓去扒皮了!”
“說的好像你多有實力一樣,剛剛你那同門被抓走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見義勇為把他救下來啊?若是按我師姐說的先探探路,說不定還能看看那劍修的被抓到了哪個地方,現在可好,你連在哪救人都不知道!”
得嘞,這還沒開始行動呢,寄了一個不說團隊還起内讧了,要不大家先散了吧,到時候團滅可就不好了。
江玺看着面前吵成一團的人,選擇退出群聊。
“師兄啊,”江玺歪向一旁靠在沈書顔身上,“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說什麼?”
“不跟他們讨論一下戰術?”
“……我不會吵架。”
江玺扶額,他倆這妖怪當得真窩囊啊,既不會抓人吃人肉,也不會和其他魑魅魍魉一起狼狽為奸,遇到怪物轉頭就跑,遇到靈異事件了他也害怕,碰上找茬的能打則打,碰上硬茬了隻能挨揍,對上不會罵的還能從十八代往下罵幾句,遇上輸出性高的又插不上嘴。
總的來說就是軟硬折中,遇上軟的不屑于看,遇上硬的又隻能躲。真是窩囊他媽給窩囊開門窩囊到家了。
“要不咱倆等他們在這兒吵,我們出去看看路線?”
“……”
“你還猶豫啥呢,照他們這麼吵下去遲早談崩了,到時候肯定還是分頭行動,那鬼剛抓了個人,肉都還沒啃完呢,必不會再出來抓人,我們就先去看看,再說了,這銅鏡我也帶着呢,到時候有啥發現可以直接聯系宴雲的。”
江玺把揣在懷裡的小銅鏡拿出來,在沈書顔面前晃了晃,那還是宴雲專門叮囑他要帶上的,以備不時之需。
沈書顔被他這樣一扯一拽地拉起來,拗不過他隻好和他出了房門,雖然沈書顔并不支持單獨行動,但确實按照現在的發展,剩下八個人想一起走應該是不可能了。
江玺就這樣牽着他走在連廊上,說實話如果這房子不鬧鬼,性價比還挺高的,空間大,布局,裝修,綠化,樣樣都是豪宅的标準,如果不在意地段和朝向,以市面上一半的價格把這房子買下來也算是撿了大漏了。
他們把這裡粗略地逛了一圈,大緻了解了這屋子的構造,除開正房廂房和仆人住的地方,還有一個獨立的院落用于接待外客。
“師兄,要不要先去正房看看?”
主人住的地方,應該會留下筆記之類的,畢竟自家屋子鬧鬼,總該有什麼志怪的書拿來翻一翻的。
沈書顔看着那灰暗的屋子,這正屋應算是整棟宅子采光最好的地方了,可這樣還是不怎麼看得清楚裡面。
沈書顔走進屋,沒有着急去翻箱倒櫃找什麼記錄啊線索啊,而是直接走到床上坐下來,這每個房間的陳設還挺統一的,床正對着就是書桌,書桌上面開着一扇窗。
這宅子鬧鬼還真是鬧得人盡皆知,估計十幾年沒人買來住過了,進門那門檻邊上的灰都堆那麼厚了。
江玺掩鼻逛了一圈,那吊死鬼事件傳遍了大街小巷,就到現在路人都不敢往這邊走,那李家人大抵就是這屋子最後的住戶了,不過最終江玺也隻在櫃子裡發現了一些沒用的賬本,另外還有幾塊石頭。
這石頭的用法,江玺倒是略微知道一些,好像有些泰山石就是用來鎮宅辟邪的,應該是李家主剛搬進來時不信邪,想用這些石頭鎮住屋子裡的邪祟,但現在看來這玩意兒也就給個心裡安慰,實際上沒發揮什麼作用。
江玺把這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放回原處,正要抽手時卻又在角落裡摸到了另一樣東西,這東西手感不像石頭,摸着是光滑的,更像一面鏡子。
江玺往裡面扒了扒,那東西像是粘在櫃子上了一樣,怎麼也扒拉不下來,江玺隻能把那些石頭一個個搬出來,半個身子都趴到了櫃子裡,去看那櫃子角落究竟有什麼。
那好像也是一塊石頭,不過和其他用來鎮宅的石頭都不一樣,它的手感摸着更像玉石,但卻有鵝卵石的外表,表面被人打磨過,因而更光滑,甚至可以依稀照出江玺的面容。
這是什麼?照妖鏡嗎?可為什麼要放在櫃子裡,這櫃門整日關着,能照個什麼東西出來?
江玺看了半天,也沒搞懂它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想把它扣下來吧又粘得死緊,帶都帶不走,隻能先将它擱置在這兒,待會兒叫上宴雲他們來看。
另一邊,沈書顔則站在床邊看着牆上的挂畫。
挂畫上畫的是個俊秀的青年,坐在竹林環繞的桌前捧着一本書,雖然手上拿着書,但那畫中人的目光卻不在書上,反而是直視前方,像是在和誰讨論書中的内容。
這畫畫得是好,那人眉目面容也平靜柔和,可這挂的位置,沈書顔屬實不理解,他覺得這些挂畫,若是人像,應是摯友相贈,應當是好好卷起來收藏着的;挂在房中或是床邊的,應該是山水畫或是字畫,寫着“思無邪”“讀萬卷書”之類的。
這人像平白無故地挂在這兒,倒像是睹物思人一般,沈書顔躺在床上,再看那畫時,那人的目光又不像在盯着前方了,而像是微微垂眼和他對視着。
沈書顔起身,正想把那畫摘下來帶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卻聽江玺在一旁道:“師兄,你在看什麼呢?”
“這畫,我覺得它有問題,”沈書顔去揭那畫的側邊,這才發現這畫不是挂在牆上的,而是被黏在牆上的,而且黏得死緊,硬要取下來的話,估計會撕壞。
“摘不下來就别摘了。”
“嗯”沈書顔拍了拍手,從畫前退開。
“對了,你那有什麼發現嗎?”
“……”
“江玺?”
沒人回應。
“師兄啊”,沈書顔聽到江玺的喊聲,和櫃門抽屜開關抽拉的聲音,但這聲音并不在他身側,而是在稍遠的地方傳來的。
“你剛剛在和誰說話呐,你快過來看看這什麼玩意兒,在那櫃子上粘得老緊了,扣都扣不下來。”
江玺在他們剛進來時的正廳裡,不在側邊的卧房裡,那剛剛和他說話的又是誰?
沈書顔擡頭,看着牆上的影子。
很長很長,而且腦袋兩側,還懸挂着繩子。
那不是他的影子,是有一個吊死的人,和他的身影重合了,而那個人,現在就在他身後。
沈書顔沉默良久,片刻後,他看着牆上的影子,擡高音量:“江玺。”
“嗯?”
“把銅鏡給我,不要擡頭,或者你閉上眼睛,把銅鏡拿過來給我。”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江玺心底倒是怕起來,一時也不敢多問,乖乖閉上眼睛,慢慢摸索着挪到沈書顔身邊,拿出那面銅鏡來。
“師兄,是你在我跟前嗎?”
“嗯,是我,沒事的,把銅鏡給我吧。”
江玺将銅鏡遞給他,自己仍閉着眼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沈書顔接過銅鏡,在上面輕輕敲了兩下,等看到宴雲的臉慢慢顯露出來後,才将銅鏡拿到跟前照向身後。
“你們兩個跑到哪裡去了,小心被鬼抓……哎我天呐!”
沈書顔看見鏡子裡的場面一陣天旋地轉,像是被宴雲丢到了地上,然後又是宴雲驚魂未定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之後便是夜鳴蟬撿起了那枚銅鏡。
夜鳴蟬面色如常,盯着沈書顔看了會兒又疑惑地看向宴雲:“你一驚一乍地做什麼?”
那鬼應該是走了。
沈書顔将銅鏡放下來,重新看向牆壁,牆上的影子已經恢複如常,沒有懸在脖子旁邊的繩子了。
宴雲在那銅鏡裡語無倫次地沒說明白她看到了什麼,夜鳴蟬多次詢問無果隻好又去問沈書顔:“怎麼了?你那邊遇到什麼事了嗎?”
“嗯,你們到正房這兒來吧,這個銅鏡有些聽不清楚。”
沈書顔收好銅鏡,看向一旁雙目緊閉四肢僵硬的江玺。
“好了,可以睜眼了。”
“……”
“江玺。”
“我不信,你這妖孽,休要騙我!”
“……”
“那你就自己在這兒站着吧。”
“啊,不要!”江玺立馬睜開眼死死貼住沈書顔,“師兄别留我一個人在這兒。”
“你剛剛說要我看什麼?”
“哦,這個”,江玺引着沈書顔來到櫃前,搬開一堆歪七扭八的石頭,指着角落裡的那塊道:“我本來想把它拿出來看看的,但它粘得太緊,我扒拉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