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時,調子依然散漫随意,眼神卻堅定,透着一種盡在掌握之中的絕對自信。
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用“一定”這類百分百的詞彙,明厘發言會習慣性避開太絕對的詞。
她喜歡給自己留些餘地。
做到了,會有意外之喜,做不到,也可以認為是理所當然。
但遊燦似乎很樂意挑戰百分之零或者百分之百。
明厘沒有立場發表什麼觀點。
因為去年夏天,她同樣放棄了去省隊的機會。丢盔棄甲,像個逃兵一樣,自私且懦弱地逃走了。
遊燦似乎并不在意,對他而言,去不去集訓,競賽是否拿獎,也是無所謂的。光從朋友圈那些精彩的照片就看得出來,這人沒有在學習上傾注太多精力。
他的生活像一盒打翻的油畫顔料,紅綠藍交織,酸甜苦辣,競賽隻占小小一隅。
包廂内清淨舒适,火鍋咕嘟咕嘟冒着熱氣,花椒、辣椒從鍋底翻湧而上,明厘吃得急躁,額頭微微冒汗。
一隻手伸過來,她看到遊燦動作自然地關小火力,優哉遊哉地喝着可樂,火鍋被他吃出西餐牛排的慢條斯理感。
明厘餘光看他,想起了江南水鄉,夏季酷暑,滿園綠色中穿行而過的汩汩溪流,不急不躁,是一種緩慢,甯靜的感覺。
她吃飯速度也慢下來,燥熱少了許多。
“那祝你再次取得好成績。”明厘真誠地祝福他。
“謝謝啊,”遊燦故作訝異,為她鼓掌,“不容易啊,終于聽到你說句好話了。”
下一秒,明厘就把白眼翻上天,氣勢洶洶地撸了一根五花肉香菜卷。
“我不吃香菜,”他把香菜卷拿到她手邊,胡言亂語:“喜歡吃香菜的人學不好數學。”
明厘拿過他遞來的香菜串,大口塞進嘴裡,挑釁似地看了他一眼。
遊燦朝着她豎了個大拇指。
一席人吃完火鍋,臨走的時候,芭娜娜鄭重其事地抱拳,“謝謝你們款待,下次來如果去海城,我絕對請吃飯……我好姐妹不愛說話,剛轉學過來,人生地不熟,就有勞你們多多關照了!”
明厘:……
同頻共振的賀鳴飛居然還回了個抱拳:“放心吧放心吧!”
晚上,兩個人回到酒店,芭娜娜把行李箱打開,攤在地上。
“看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
明厘眼睛一亮,“椰子餅?”
“對啊,來的時候太興奮了我都給忘了,也不知道被捂壞了沒有……”
她坐在地上,像取寶藏似的一件一件拎出來,“啊,還有鳳梨酥和橄榄蜜餞。”
“太棒了吧焦湘小姐,這都能想得到!”
“那必須的,之前咱們天天吃都要吃膩了,現在你這麼遠,吃到一次不容易,之後要是想要的話我給你寄快遞過來。”
“謝謝!”明厘笑了,眨眨眼說:“有種媽媽遠道而來看閨女的感覺。”
“哎,好閨女!”
明厘拜托小姨定了一間幹淨的高檔酒店,房間内彌漫着淡淡的香水味,桌子上擺着滿盤水果,還有一個奶油小蛋糕。
投影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文藝電影,兩位女孩坐在地上,腳趾踩着白色毛絨地毯,燈光暖黃,柔柔的,和明厘今天的心境一樣。
後天就要開學了,芭娜娜是明天下午的飛機,她們隻能在一起住一個晚上。
短暫又珍貴的一個晚上,過一分鐘就少一分鐘。
“今天那個男生,挺高挺帥的那個,你倆怎麼回事?”芭娜娜吃着水果,忽然來了句。
“哪個?”明厘問。
“你說呢?”芭娜娜露出八卦的笑容,“可别瞞我,你心裡想的什麼我一猜就準。”
“我發現你……真是敏銳。”明厘無奈地笑笑,實話實說:“他住我家樓上。”
“那你倆怎麼表現得跟不熟一樣?”
“本來就不熟啊。”明厘說,“而且我馬上要搬走了。”
“不是才剛搬過來沒幾天嗎?”
明厘說:“我媽新找了個男朋友,過幾天要搬過去一起住。”
“哦,行吧。”芭娜娜說。
“我聽飛飛仔說了,他好像學習挺牛逼。”
明厘淡淡地說:“嗯,數學競賽生。”
“那你之前見過他?”
“沒有。”明厘搖搖頭,“見了我也記不住。”
“那可不一定,就那張帥臉,放人堆裡都是出類拔萃的。”
“扯哪兒去了?”
“八卦兩句呀,”芭娜娜碰碰她胳膊,“怎麼着,羨慕他啊?萍水相逢的,幹嘛對人家敵意這麼大?”
“我羨慕他幹嘛?”明厘說,“他有的榮譽我都有,一點也不比他差。”
“就知道小明是最厲害的。”芭娜娜說,“但是吧,話又說回來,他氣質其實不太像學競賽的,有種……松弛感,你懂嗎?”
“競賽還分什麼氣質啊?”
“對啊,你又不是沒見過咱們學校高三那幾個,臨近比賽了也不吃飯也不睡覺,印堂發黑嘴唇發白,學得跟鬼似的。”芭娜娜說,“就是他整個人都有種無所謂的氣質,但是你偏偏還能覺得,這人肯定不簡單,大智若愚。”
明厘心說,你是沒見過他吃癟的樣子,“大智若愚四個字他也就占後四分之一,我現在懷疑你是不是收了他錢了?一直幫着說好話。”
芭娜娜無語:“什麼玩意啊,我這不是看看你未來的朋友都是啥人嗎,萬一以後看上哪一個,我也能幫着你出出主意。”
“行了行了,又扯遠了。”
芭娜娜忽然又說:“哦對了,你這兩天不學習嗎?我還怕耽誤你學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