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黃毛見餘歲半晌不說話問道。
餘歲擡眸,眼球在燈光下透明得像兩個玻璃珠,隻是一味地盯着段郁看。
似是在問:段郁,我到底要喝多少杯你才會同意?
段郁舌尖頂了下上颚,長睫覆下同樣盯着她看,少女臉頰紅撲撲的,睫毛輕顫着,看起來很軟。
“再喝一杯”
這四個字在喉間燙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少年利落起身,像是全然沒了興緻,修長的指骨攥緊餘歲纖細的手腕,将她一把扯出包廂。
餘歲懵了一下,但很快清醒過來,她的手機——
餘歲掙紮着,但段郁依舊不管不顧,隻是用力攥緊她的手腕然後一路沉默不語,直到将她拉到街道後一片空曠的地方才松開她。
餘歲轉身想朝酒吧門口跑去,這時身後的少年突然落話:
“滾了,就别回來。”
“……”
餘歲隻好站在原地,看着段郁從車篷裡推出來一輛摩托車,車應該是被重新拼裝過的,看起來和他人一樣帶着一股猖狂的意味。
“怎麼,還要我抱你上來。”
“……”
段郁扔了個頭盔過來。
*
天色漸黑,星光遍布,絢爛得像是銀河。
空曠的馬路上隻剩下機車疾行而過後猛烈敲打的風聲。
餘歲雙手死死攥住車身,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甩飛出去。
段郁前身微匐,機車行駛速度猝然加快,像是安了火箭下一瞬就要沖上天,餘歲的心跳跟着加快,眼前的景物模糊得隻剩下一道殘影。
萬籁俱寂,耳邊的嘈雜聲通通消失不見,好像全世界隻剩下自己,靜谧又美好。
隻不過胸腔裡那股不斷翻騰的勁兒,很快将餘歲的意識揪回現實。
她想吐。
餘歲試着去喚醒段郁,但段郁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自拔,沒辦法,最後餘歲伸出雙手緊緊環上少年瘦勁的腰身,用力一勒。
一團渾圓貼上來的時候,段郁大腦宕機一秒,随後車輪在地面上摩擦出長長一條黑色劃痕。
不重,但足以在這一夜留下印記。
餘歲見車終于停下來後立馬跳下來,跑到路邊的樹旁開始彎腰嘔吐。
段郁似是嫌棄,退到一旁,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邊漫不經心地咬着,打火的同時順道擡眸看她一兩眼。
少女的身材偏瘦,彎腰的時候甚至能透過外套看到背部凸起的一節節脊骨,但剛剛貼上來的時候又是那麼的柔軟。
段郁輕“啧”一聲,剛剛一定是鬼迷心竅,然後煩躁地掐掉煙頭。
餘歲捂着心口剛直起腰,就見什麼東西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洗幹淨還我。”
随後耳邊響起一道機車啟動的聲音,餘歲趕忙扯下覆在頭頂上的外套,但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餘歲垂眸看着手裡那件幹淨如初,甚至還殘留着少年身上特有的熾熱溫度的外套,心裡不禁暗罵一句。
*
回到家後想必是酒精的作用,餘歲那一晚睡得格外的沉,甚至還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中的餘又和姜唯依舊是年輕的模樣,餘父手裡端着一個茶杯正坐在沙發上看茶藝書,姜母胸前則系了件桃色的花邊圍裙,左手拿着鍋鏟,右手去擰餘父的耳朵。
“喊吃飯喊了幾遍,天天就知道搗鼓你那個破茶葉。”
餘歲站在門口,頭上紮着羊角辮,見狀笑呵呵地朝着夫妻倆喊了聲“爸、媽”。
結果當餘父和姜母同時轉過身看她的時候,空間猝然扭曲,她像是掉進了時間的漩渦中,始終無法看清兩人的臉。
餘歲最後是被一陣激烈的踹門聲吵醒的,站在門外的裴文松見屋裡沒反應又踹了一腳:
“草,死了?餘歲,老子作業呢!”
意識徹底回籠,餘歲煩躁地從床上爬起身,但并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反而從桌上的紙抽中抽了幾張手紙出來擦拭濡濕的枕巾。
“别他媽給老子裝死!”
眼見木門被踹得搖搖欲墜,餘歲憤然從床上起身,一把提起凳子上的書包,開門,将書包砸到裴文松身上,再關門,一氣呵成。
門後的裴文松緊接着又唾罵了幾句,但到底沒再踹門,沒多久屋外恢複寂靜,餘歲打開門提起丢在地上被抖亂一空的書包,然後洗漱去學校。
到校的時候已經打過早自習預備鈴,檢查紀律的同學像哨兵般站在教學樓門前死守着,毫無意外,餘歲的名字被登記到了違反校規的本子上。
一白天,餘歲的興緻都不高,等到看到穿梭在各個過道裡下發作業的數學課代表後,情緒更是降到了冰點。
餘歲看着手裡多出來的數學課本一把揪住路過的數學課代表,眉頭輕蹙,似是疑惑,正準備在手機上打字才想起手機昨天丢在了酒吧裡,于是隻能在本子上寫下一行字提醒:
“已經發過我的了。”
課代表挑眉“哦”了一聲,拿起餘歲桌面上的課本走出幾步後又返回來:“這個是你同桌的。”
段郁?
餘歲有些驚訝地接過課本,隻見課本封面名字那一欄果真寫着段郁的名字。
字如其人,段郁這兩個字筆鋒硬挺流暢,張揚至極,好似透過字迹中能窺得少年書寫時挺拔的脊背,和嘴角不以為意的笑意。
餘歲抿唇,翻開他的課本,隻見本子上寫了滿滿登登的字迹,甚至在頁腳最下方還有老師的評語:優秀。
“……”
想起什麼,餘歲放下本子迅速站起身,追上課代表,對着她打了個手語,但由于課代表是分班後的同學,顯然沒能看懂餘歲的意思。
正洩氣,班長突然靠過來對餘歲說:“我剛剛回來的時候路過操場,看見段郁他在和火箭班的同學打球呢。”
餘歲面露感激,然後下一秒立刻沖出班級門口朝樓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