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它的貓
2025.03.01
晉江文學城首發
時間可以遺忘過去,但我不能。
*
臨近年關,公司樓下附近的綠植都戴起了清一色的彩光項鍊,在這漆黑夜空中點綴出一片絢爛星河。
四角大樓内,顯然人們無暇顧及這幅美景,各個行色匆匆。
“還有誰閑着?”
“台裡臨時塞了個節目,五分鐘後需要人播報。”
一個留着利落齊肩短發,身着灰色修身西裝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幾步走出辦公室,朝工位區這邊走來,在路過休息區的時候恰好和剛出衛生間的餘歲打了個照面。
“就你了。”
女人将手裡的稿件往餘歲懷裡一揣,彎唇:“還剩四分鐘,加油!”
說罷便像一道風似的,嗖的一聲從餘歲身邊竄過,連影子的邊都看不見。
每年一到這個時候,台裡就跟打了仗似的手忙腳亂,好在餘歲已經實習一年,也算是見過大場面,隻見她捏着手裡的稿件有條不紊地走進前面不遠的錄播室。
稿件内容不多,隻有兩張a4大小,餘歲坐在椅子上,低頭默讀了兩遍便将内容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分鐘裡又把周圍的設備仔細檢查了一遍,防止一會兒直播時出差錯。
等到所有工作結束,已經是淩晨三點。
這時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突然“滴”了一聲,估計是工作群的消息,餘歲沒管,坐在工位裡低頭繼續檢查假期回家要用的東西,這時後背被人戳了下,回頭就見鄰桌的女孩貼過來,一臉無語:
“歲歲,我說什麼來着,叫你不要輕易離開工位,那個八婆最見不得别人閑着了。”
可也總得上廁所不是。
餘歲彎了下唇,一副好脾氣模樣。
喬熙熙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像餘歲這般會逆來順受的人,仿佛一切委屈在她面前脆弱得像是泡沫,風一吹就散了。
氣不打一處來,喬熙熙教訓般地伸手揪了下她的臉,餘歲似是着了疼,秀氣的眉毛如同秋天風幹的柳葉般瞬間蜷縮在一起。
當初兩個人一起來的公司實習,最後又一起留下,好歹是自家姐妹,喬熙熙也不可能真的和她生氣,松了手,問道:“剛剛八婆在群裡請吃飯,你去嗎?”
餘歲還沒來得及從疼痛裡緩過勁兒,就聽一旁的喬熙熙自顧自的又說起來:“到時候得好好宰這八婆一頓,叫她總把咱們當丫鬟使!”
結果最後沒把八婆宰一頓,反倒是喬熙熙自己先進了急診。
原來是這幾天加班,喬熙熙不僅日夜颠倒還飲食不規律。炸雞、漢堡,冰可樂批發式進廠,就算換個鋼鐵做的胃也受不了她這麼糟蹋,得腸胃炎都算輕的了。
“歲歲,辛苦你大半夜還來陪我。”
沒了平日裡那股咋咋呼呼的勁兒,喬熙熙軟趴趴得像是根面條坨在病床上。
餘歲耐心削了個蘋果遞到她手裡,并對她打了個手語:“舔舔。”
喬熙熙氣笑了:“餘歲,你等老娘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餘歲不語,隻是笑眯眯地搶過喬熙熙手裡那顆剛剛削好的蘋果,然後躲到一旁,順道在上面留下兩顆整齊的牙印。
喬熙熙:“……”
餘歲見喬熙熙久不出聲,還以為對方真生氣了,道歉的措辭在肚子裡剛轱辘了一圈,就見喬熙熙突然掏出手機亮給她看:
“歲歲!要不咱跨年去看個演唱會?”
原來喬熙熙剛剛低頭刷手機,無意刷到了某位知名歌唱家粉絲的推送視頻。
餘歲接過手機細看了一眼,演唱會地點不在北城但坐高鐵也就2h的車程,不算遠。
“去嘛去嘛,到時候請你吃豪華套餐。”喬熙熙賣萌。
餘歲本就一個人,其實去哪兒跨年都無所謂,于是很爽快地答應了喬熙熙的請求。
不過中間那幾天也沒閑着,抽空又去了趟慈安福利院,準備看看那群特殊的小朋友。
雖然這已經是來到北方的第五個年頭,但餘歲仍舊适應不了這邊幹燥的氣候,早上出門前照舊又多擦了一遍身體乳。
院長在接到消息後早早的就在院外門口等她,一打眼就看見從公交車上下來一個模樣乖巧的女孩,穿着淡黃色的羽絨服,沒特意打扮,随意紮了個低丸子頭,似是怕冷,下巴縮在圍脖裡一直沒見出來過。
“餘歲!”
院長笑着朝女孩揮了揮手,下一瞬女孩擡眸看過來,露出一張精巧的臉,巴掌大,鼻子小挺,眼睛卻又圓又大,像兩顆水靈靈的黑紫葡萄。
餘歲随即彎唇,然後快步走過去。
辦公室裡,院長先是給餘歲倒了杯熱茶,然後想起什麼又從辦公桌抽屜裡掏出一沓畫紙遞到餘歲手邊。
餘歲擡眸看了院長一眼,然後垂眸翻看手邊的畫紙。
院長:“這些都是那幫孩子們給你畫的畫。”
“說真的,我還有點羨慕你呢,等過了年我就在這兒工作四年了,那幫孩子們平時都不給我畫的。”
餘歲朝院長笑了下,對她打了個手語,寬慰道:“小孩子圖新鮮嘛。”
院長笑着搖搖頭,接着問餘歲:“那你這是工作穩定了?不走了?”
餘歲頓了下,然後緩緩點了下頭。
院長拍手笑起來:“那可真是太好了,有空就經常來吧,那幫孩子成日念叨你,你再不來我耳朵可要炸掉了。”
餘歲笑了下,這一年她工作特别忙,有時候還要跟着公司領導出差,因此留給福利院的時間不多,沒想到孩子們竟然給她畫了這麼多的畫,有些畫紙都有些變色了。
說沒有感觸是假的,但餘歲從不輕易做出承諾,于是對院長玩笑地打了個手語:
“那我努努力,争取早日當上院長,好讓你放放假。”
院長笑着拍了下餘歲的肩膀:“有你這麼幫的嗎?”
餘歲抿唇輕笑着,随後繼續翻看手中的畫紙,直到翻到其中一張,瞳孔輕顫,視線久久不能移開。
畫中的少年微蹲着身,隻露出一面優越的側臉,視線掠到地面不遠處正在覓食的鳥兒身上,嘴角噙着一抹縱容的笑,陽光落到單薄的背脊上留下一道溫柔的光暈。
像是時間定格在那一瞬,周圍的景物全都破碎,腦海深處匣子裡塵封的記憶霎時間魚貫而出,如同玻璃碎片般一片片刺入心髒,全身的血液都倒退凝固。
餘歲坐在那兒,像是一尊雕像,周身寒氣之下是旁人聽不見的嗚鳴。
“怎麼了?”坐在對面的院長似是察覺到餘歲的異常,準備起身一探究竟,卻被餘歲先一步遞過來的笑容壓回:
“這個畫、還畫的挺好的。”
院長重新靠回椅背上,扯過她手中的畫,瞥了眼笑道:“可不是嘛,這上面的少年你是沒見過,那叫一個帥啊,不過我詞窮形容不出來……不過說正經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也該談一個了?”
像餘歲長得這麼好看又上進的姑娘放眼整個北城哪個不是身邊有那麼一兩個相好,何況餘歲的追求者也不少,之前有好幾次要聯系方式都要到她這裡來了,但偏偏餘歲長了根死腦筋,眼裡隻有銅臭,不懂得享受生活。
果然餘歲聽後扯了下唇,院長揶揄着起身逃也似的丢下一句話:
“行行行,我不管你,看你死了以後誰為你奔喪。”
房間歸于寂靜,隻剩下幾道細微的指腹摩挲紙張的聲音。
餘歲彎了下唇,看向窗外,地面上不知何時已經積壓了一層薄薄的雪,像是朦胧的霧罩在眼底。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這個世界上怕是不會有人再記得她。
放空了一會兒,餘歲覺得剛剛自己過于大驚小怪,每天來福利院做善事的人那麼多,未必就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