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遊能應付林振鋒完全是因為自己對其足夠了解,血脈優勢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有關陸明德的脾氣秉性,都是陸嶼矜隻言片語透露出來的,她沒時間做詳細的背調了,隻能随機應變。
陸明德見到她來并不驚訝,在她趕來的路上林振鋒已經按照承諾替她開過路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林一遊不甚自然地叫了聲:“爸。”
陸明德坐在辦公椅上,擡眼看了她一眼,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都是先禮後兵,第二句就直奔主題,林一遊挑明來意,陸明德顧左右而言他,就是遲遲不給她一個明确的答複。
林一遊明白,陸嶼矜被帶走,絕不會是林振鋒一個挑撥他就頭腦一熱同意了的,不過是兩個老狐狸都想在兒女這分一杯羹,想法不謀而合罷了。
陸明德問的每一個試探的問題,林一遊都守住了底線并把問題抛了回去,她锲而不舍地推動事情的進程,他被逼問得煩了,語氣裡帶了點不耐煩:“咱們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把他撈出來,你們能拿什麼交換?親父子明算賬,成年人的世界利益至上,這個道理還用我教你嗎?”
“親父子明算賬”,林一遊知道現在已經到了下一個環節,讓人聽來語氣不明:“好一個親父子明算賬。”
“這件事上你們父子确實很有默契。”
“什麼意思?”
“嶼矜猜到了您會有所動作,所以留了後手。”
這話是真的,而且是從R城回來,陸嶼矜就把自己整理好的“證據鍊”交給了她,她的确不了解陸明德,但陸嶼矜了解,他甚至連可能會被構陷的“罪名”都想到了。
那套“證據鍊”裡,除了這麼些年他在陸氏工作所了解到的公司運作的投機取巧的内部問題,還有兩個陸明德花了大價錢壓下來的陸允祁觸及灰色地帶的“花邊兒”新聞。
林一遊暗示了幾句,仔細觀察着陸明德的臉色,心裡确定就指着陸允祁打了:“您剛剛問我拿什麼交換,那我也明确告訴您,您不把嶼矜弄出來,我就讓陸允祁進去陪他。”
她意有所指:“反正您心裡明鏡的,有些罪名是編造出來的,有些罪名稍加驗證就是事實。”
陸明德身體坐正了,擺出一種接近對抗的強硬态度:“你在威脅我?”
林一遊淡淡一笑:“是啊。”
“你以為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你所願嗎?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能掀起什麼風浪?”
“您該不會以為頭部企業因利益糾紛父子反目兄弟殘殺的新聞不夠大吧?我覺得媒體挺偏愛這種豪門兄弟相殺的題材的。”
林一遊靜靜看着他的反應,默了十幾秒:“我不明白我們内鬥有什麼意義,起碼現在這塊地已經到了我和嶼矜手裡,那麼多人都等着分一杯羹呢,要是鬧到收不了場,就真的不知道會鹿死誰手了。”
陸明德和林振鋒這兩隻老狐狸的做事風格如出一轍,兩人都不肯吃一點虧,可惜他們遇上的是林一遊和陸嶼矜,後者這倆更是一口多餘的骨頭都不吐。
跟兩個老狐狸的拉鋸戰持續了太久,他們對她圍追堵截,她又要嚴防死守又要進行同等進攻,每一句話都要恰到好處,以防暴露太多信息。
和白天的情形差不多,不同的隻是現在隻有她自己,大腦高速運轉了一整天,她趕去警局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了,距陸嶼矜被帶走過去了八九個小時。
陸嶼矜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外面一片白茫茫的積雪,像碎了一地的白砂糖,林一遊靜靜地站在中間,頭發黑似錦緞,雙眸亮如繁星。
周圍寂靜暗淡,卻襯得她越發光彩奪目,他一步步走向她,嘴角難掩笑意。
林一遊把自己手裡捧着的熱可可塞給他,嗔怒道:“還笑?下次換你撈我!”
陸嶼矜幫她撣掉肩膀的雪花:“怎麼不去車裡等?”
“你看車在哪呢”,林一遊抱着胳膊,道:“路太滑了,有十幾輛車追尾了,我就把車停路邊了。”
陸嶼矜仰頭喝了一口,不甜不膩的巧克力味,他并不喜甜食,這杯比他印象裡的可可好喝很多:“以為是咖啡,還想着你怎麼大晚上灌我咖啡。”
“那你還喝?”
“你的那杯呢?”
“這個點兒飲品店就一家開門的,他家的料隻夠做一杯了”,林一遊往手裡哈了口氣,道:“快回吧,好冷。”
她的鼻尖都凍得有點發紅了,說話時嘴裡吐出一道道白氣。
陸嶼矜心軟得一塌糊塗,他把紙杯塞回她手裡,她的手指很冰。
“分你一半可可。”
林一遊沒有遲疑,很自然地也仰頭喝了兩口,露出一段白皙脖子,剛剛她一直把紙杯捂在大衣裡面,可可甚至還微微燙口。
她說:“不喝了,太甜。”
陸嶼矜笑了,笑得眼睛狀如月牙。
林一遊微微怔愣了一下,腦袋隻有一個想法:天上永遠隻有一個月牙,而陸嶼矜的臉上有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