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逼你殺人?”越知初凝重地問。
“不然,你以為我怎麼學的那些——”周運的臉上泛起幽怨,眼神仿佛飄向了遠方,“那些狠毒的武功?殺人……抓人……虐待那些孩子……他什麼都幹!”
周運說着說着,聲音變得凄厲起來:“他不是人!他就是個魔鬼!”
越知初見他愈發激動,連忙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撫:“我知道了、我知道。”
見周運慢慢安靜下來,越知初才耐心地說下去:“所以……周運,我要做的事……同你一樣。”
周運詫異地看她。
“你的仇恨,在那個人,在那個家。”越知初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頭頂:“我的仇恨……在這吃人的,天。”
天?
周運似懂非懂地看了看頭頂的屋梁。
“小花……和她的娘親,原本隻是倒黴的災民。”越知初的目光也變得渙散,語氣中卻滿是哀傷:“不止是她們。北街的那些……哪一個,不是活生生的人?他們隻是命苦,碰上了災年。可若官府仁善,若上天有眼,他們又何至于……連死,都不能有個人樣?”
周運的眼前,頓時浮現出,他這些天在北街的所見所聞。
“我要反的,不是哪一個官,哪一個王。”越知初已經站起了身,走到了竈房門口,看着屋外的小院,外面寬廣的天地。
半晌之後,才喃喃地說:“我想要的……是再也不會有人流離失所,有人賣兒賣女,有人生不如死……的人間。”
“你說。”她忽然轉過頭看周運,“這就是我心中的仇,我該……找誰報?”
周運的喉頭動了動,說不出話。
他沒想過那些。
他也從沒想過……
有人,會去想那些。
他是親眼見過小花的,他也親眼見過北街的災民署裡,那些人為了活命,什麼都吃、什麼都搶。
别說想偷越知初的錢袋、想把女兒許配給江遇了……就算是以命相博,隻要給他們一口吃的,他們便什麼都肯幹了。
可是小花已經死了。
這天底下,又有多少個他看不見的小花?
禹州隻是天下六府之一,尚且處處暗流湧動,犄角旮旯之處,多的是見不得人的龌龊……
其他的州府,又當如何?
不知道為何,周運就像忽然理解了,越知初說的“仇恨在天”。
“小姐,懸蝶令,我也想接。”
他一反先前的惶恐,整個人變得極其堅定。
越知初卻搖了搖頭,她走回到桌邊,看着目光如炬的周運,輕輕地囑咐:“你……還有更緊要的使命。”
使命?
周運疑惑。
“不是說,你已經查到了淩軒門所在的線索,要同我面談麼?”越知初提示道。
周運立刻正襟危坐:“對。小姐,我查到了……謝迎,的行蹤。”
謝迎?
越知初眯了眯眼。
周運又說:“那個人的兒子。他也在禹州。就住在……南街的一處官宅。”
謝軒的……兒子?
越知初恍然大悟:謝軒和淩茉茉的兒子。
也算是周運的……弟弟。
她立刻重新坐回周運旁邊,蹙着眉頭細問:“南街?哪一座官宅?可有看清?”
周運點頭:“就在府衙的同一條街,南邊第三座。我偷偷潛過去看了,之前應該是一座廢宅,謝迎住進去之後,還陸續去過不少人,添置了好些家居。”
還添了家居?
這謝軒……
竟然讓一對兒女都來了禹州……看來是要長住啊。
越知初便試探地問周運:“我打探到,那個……謝安安,也在禹州出現了,你可曾留意到?”
“謝安安?!”周運驚呼:“她也來禹州了?”
顯然,他還不知道。
越知初神色凝重地點點頭,見周運滿臉驚詫,有些憂心地又問:“她……也知曉淩軒門的事麼?”
她本意其實想問,謝安安作為謝軒和淩茉茉的小女兒,是否無辜。
畢竟,雖然用在謝軒身上不合适,但民間早有俗語,“虎毒不食子”。
既然謝軒都肯為了淩茉茉,将蓮雲樓改作了淩軒門,沒準,也将他的“慈父之心”,用在了唯一的女兒身上?
周運卻低下頭,沉默了。
越知初心生不安,正準備小心地追問,卻見周運捏緊了拳頭,恨恨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何止……知曉。她,和謝迎……簡直就是淩軒門的得力幹将!”
越知初一驚,随後很快了然地回應:“好。既然如此——他日清算淩軒門時,若不慎傷了他們,那便算不得……株連了。”
她說完便起身,準備找池家兄弟先行商議。
畢竟,要論起和淩軒門的深仇——池家兄弟,才是最大的苦主。
可她人都走到門邊了,竟聽到周運冷笑着說:“呵。什麼株連……他們,死有餘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