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一聽她這話,眼神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他還記得,在大浮山那夜,宅老被擄走之後,越知初就和池家兄弟提過,她要發布懸蝶令。
隻是後來,他在墜葉夜談時問起,她又說“不急”。
江遇默默地好奇:那時,她又是為何要發布懸蝶令呢?
周運顯然沒聽明白,他壯起膽子遲疑地問:“懸蝶……令?”
周運自加入“蟲”,隻接過一個任務,他還記得,那是“血影令”。
而他的任務,是那次血影令中最難的——在刑場衆目睽睽之下,處決薛正威,留下“蛾印”。
他成功了,還順利用獎勵的那枚羊脂蟲玉,兌換了“如願令”。
可他見江遇的神情都變了,隐隐猜到小姐說的這個“懸蝶令”……可能比“血影令”更為兇險。
江遇站起了身,鄭重其事地應道:“小姐請說。”
越知初冷冷地輕笑一聲,緩緩吐出一句:“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江遇的眸子一震。
這下連周運也滿臉震驚。
“待順利鏟除淩軒門之後,我要……”越知初接着說:“反。”
……反?
謀反?!
江遇不可思議地盯着她,身子又顫了顫,艱難地詢問:“小姐……是要……”
“反了這吃人的世道。”越知初平靜地解釋。
她說這話時,就像說了句“我今晚想吃土豆”那麼自然。
江遇倒是對她的離經叛道有所見識,努力将幾乎要失控的五官控制住了。
周運卻是一整個目瞪口呆。
怎麼……怎麼喝着喝着酒,吃着吃着飯,他忽然,就成了反賊的同夥?
越知初一言不發地将二人的表情盡收眼底,這才幽幽地對江遇道:“你隻管去傳令吧。記住,還是那句話,全憑自願。”
“是。”
江遇沒再多問,點頭應下,就出去了。
周運不知所措地張着嘴巴,人還是失了魂一般。
“很驚訝麼?”越知初對他淡淡一笑。
周運立刻點頭,似乎又覺得不妥,帶着點惶恐問道:“為、為……什麼?”
越知初笑得更瘆人了,她反問:“為什麼?”
“呵……”她輕輕地歎了口氣,安撫周運:“你若吓到了,隻當沒聽到。你若心有不安,也大可去官府告密。”
告密?
周運茫然地眨了眨眼,很快反應過來,急急地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這、太突然了,我……”
越知初擺擺手:“不突然。我也不是第一次幹這事了。”
啊?
周運的下巴差點驚得掉下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這位,不過十八歲的女子。
自初見她起,送她蓮雲酥,給她講周蓮染的故事,聽她所言、見她所行……
他早已知道,她并非尋常女子——自然了,尋常女子,又怎麼會擁有這樣一個神秘的組織。
可他實在沒想到,她竟然随口就提起“謀反”,還說得那麼……輕描淡寫。
還說,不是第一次了?!
周運自認為,他活到今天,這才二十多年的一輩子,或許已經算得上,比世上大多數人都坎坷,都離奇……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這一生,還能和“謀反”,扯上關系。
這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越知初見他欲言又止,臉上的表情卻精彩紛呈,忍不住想同他多說幾句:“周運,你這一生……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她忽然發問,周運來不及深思,脫口而出便答:“報仇!”
“報仇?”越知初緩緩地重複,又問:“謝軒……到底是你的生父。你同他之間……真有那麼深的仇?你說,要報仇,可有想過,他真的……會死?”
越知初說到“會死”的時候,特意留意了周運的表情。
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了。
世人總把“仇”啊“愛”啊的,挂在嘴邊。可要真到了,那骨肉相殘、你死我活的瞬間,大部分人,其實是猶豫不決的。
那也很正常。
“恨”這個字,從嘴裡說出來很容易,可要将它變成行動,親眼見證,往往……要經曆超乎想象的殘忍。
令她意外的是,周運的回答決絕如鐵:“他害死我娘,後來也想殺我。如果這還不算深仇大恨的話……”
周運低了低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再次直視她說:“他還逼我……濫殺無辜,這算不算?”
越知初微微一怔。
雖然,她早就知道謝軒是個怎樣的人。
她當然也知道……淩軒門做過的那些,慘絕人寰的惡事。
可她确實沒想到,不光是那些孤苦人家的孩子,謝軒……連他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