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回七個小時之前。
《陷色》劇組結束了在村裡的拍攝後,又輾轉回到了上川,因為制片人特意和導演商量了,要把最後一場正式的殺青戲留在這裡,方便媒體、粉絲和花錢請來的粉絲都能來探班,為之後的宣發鋪排做準備。
劇本上的最後一場戲總共隻拍了不到兩小時,但在燈光、追捧、歡呼和無數個閃爍的鏡頭的包圍中,路新炀又花了三個多小時才真正結束了自己的工作。
這三個小時他也同樣在表演,而且本次演出命題豐富,偶爾碰上項維之類不讨喜的搭檔也要笑臉相迎,細數起來實在有些難熬,所以采訪一結束他立刻就叮鈴咣啷地下班了。
路新炀身手敏捷的從人堆裡竄出去,大步流星朝着外面飛奔,湯林早就把車開出來停好了,他看戲一樣看路新炀卡着最後十秒鐘的綠燈橫穿馬路跑過來,人都彎下腰去扶着車門大喘氣了,還不忘抱緊手裡的雙肩包。
“恭喜你先過一關,”湯林從駕駛室探出頭來,“但也别高興太早啊,馬上又要跟組跑宣傳了,你回去路上趕緊想想怎麼哄你爸媽高興吧。不然他們把你關在家裡不放你出來,你可就完蛋了。”
路新炀拉開車門,拿起一瓶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然後贊同道:“你說得對,下來吧,車我來開。”
湯林巴不得能休息一會兒,他挪開屁股搬到副駕駛位,路新炀擰好瓶蓋,上車,打着方向盤滑入暢行無阻的車流中。
他開得很快,明顯對路況很熟,對目标地點也懷着熱烈的渴望,但湯林一看路牌就發現不對了:“這不是你回家那條路吧?”
“我回家以後萬一出不來呢?”路新炀說,“所以我不回去了,直接去找季容嶼。”
“哦,”湯林又問,“那你是去表白嗎?”
路新炀立刻就把還在喘着的那口氣繃住了,他擡頭挺胸,铿锵有力的一拳捶在大腿上:“是!”
“為什麼在劇組的時候你不表白?那會你倆天天在一起,機會多的是,一次失敗了還有第二次。現在你跑去他家裡,如果失敗了他肯定會趕你走的吧,那不是直接玩完了麼。”
路新炀說:“因為劇組人多啊!我要是表白被拒絕了,季容嶼肯定老長一段時間要不理我,那别人都看到他不理我了,他們就會以為季容嶼讨厭我了。”
“沒聽懂,”湯林說,“怎麼好像你不怕被他讨厭,反而是怕别人‘以為’他讨厭你?”
“你一點都不懂季容嶼,”路新炀丢給他一個高傲又得意的小眼神,“他讨厭我,但他不會真的讨厭我,頂多嘴上有點嫌棄,我繼續死纏爛打就行了。”
“可如果别人以為他讨厭我了,那這人就會從中作梗啊,他可能要使出一百種手段,會黏着季容嶼不放,霸占他的私人時間,還可能會誣陷我、诋毀我、害我們産生誤會,離間我們的關系,然後他就趁機把季容嶼搶走啊!”路新炀越說越激動,“劇組那麼多男……男的女的,誰知道他們心裡是不是揣着壞水!我肯定要防着他們的!!”
好,這下湯林确定了,路新炀看的亂七八糟的電視劇是真的蠻多的。
“所以!等季容嶼回家了再跟他表白,這是策略!”路新炀大聲宣步自己的求愛計劃,“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湯林擺擺手上的雞皮疙瘩,忍不住往旁邊躲了一下。說話就說話嘛,怎麼還盆腔共鳴上了,怪吓人的。
“呼。”路新炀低頭看一眼自己腿上放着的雙肩包,伸手撥了撥上面挂着的那個娃娃。
娃娃外面套着一個量身定做的透明軟膠殼,身上穿着一件牛仔背心,紅嘴巴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他想起季容嶼的行李箱裡原本也有條質地相同的牛仔褲,但後來再沒見他穿過了。
路新炀捏着娃娃小小的手腳,越看越高興,真好,他和季容嶼之間已經有了這麼多的回憶,每一件事回想起來都是開心的,而且越想越開心。
不愧是季容嶼,連和他有關的回憶都那麼有嚼勁!
十字路口的指示燈由紅轉綠,路新炀轉個彎把湯林放在前面的公交站台,然後就一心一意奔着白江橋去了。
他現在已經拍完戲了,以後所有的時間和所有的工資(包括紅包)都可以一起交給季容嶼!隻要季容嶼别不讓他進門就把他趕出去,那他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要跟季容嶼表白!
他!要!表!白!
路新炀在心裡發下豪言壯誓,但現實是他才剛跑到季容嶼家的單元樓下,就突然急刹車按着砰砰跳的胸口喘個不停了。
這心跳聲急促得仿佛這顆心早就先他一步插上翅膀飛了過來,缺血又缺氧地蹲在他心上人的家門口等了太久,路新炀不得不左右為難,他怕自己再晚去一步就會被憋死,但跑得太快又會被激烈的情愫沖個五内俱焚。
路新炀擡頭看着樓上一扇扇大差不差的玻璃窗,仔細數出了季容嶼家的那一扇,又面紅耳赤地“呼呼”起來。
他換一口氣,擡一條腿,再換一口氣,又倒退了回去。
季容嶼……應該也是喜歡他的吧?路新炀開了竅之後,立刻就察覺出了季容嶼對他的不同,而那些圍繞在季容嶼身上的忽冷忽熱的變化也都有了解釋。
可是喜歡他,不代表會答應跟他在一起,萬一季容嶼還有别的擔憂,而自己卻無法解決,那他們該怎麼辦?
……其實猜也猜到了,路新炀郁悶地揉揉鼻子,心想,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季容嶼肯定是又要不理我的。
畢竟他是季容嶼啊,在劇組的三個月裡,連個新朋友都沒交過,他甯願等他那個姓柯的朋友大老遠過來找他玩,也不願跟陌生的同事出去吃一頓飯。
第一次有名為謹慎的東西從路新炀腦袋裡冒出來,把他壓得頭重腳輕,還把他鼓足的勇氣也給壓癟了。
路新炀敲着大腿對自己說,要不……還是算了?反正他隻要能和季容嶼待在一起就行了,表白這種事暫時可以往後放一放……說不定,等天意再一次出現,等他們頭頂飄雪花天邊飄彩虹,或許一切就穩穩當當的水到渠成了……等,也是一種策略!
進了季容嶼的家門後,路新炀感覺自己的第二個策略也是很對的,因為他漏癟的勇氣又被幸福和愉悅充盈了,他兩手抱緊胸前的背包,很滿足地看着那個人說:“季容嶼,你想我了嗎?”
“……”季容嶼掀起眼皮從下往上地看着他,把嘴角都看直了,表情像是不歡迎的樣子,但他沒說不歡迎。
所以路新炀就樂呵呵傻笑起來:“我想你了,我們都好久沒見了!”
“也沒有多久。”季容嶼轉身過去,彎腰從櫃子裡甩出了一雙拖鞋,然後又走到廚房去倒水。
拖鞋在路新炀面前摔得像個翻不了身的王八,櫥櫃裡的玻璃杯被碰出好幾個叮鈴咣啷的響,急促的水流沖進杯子裡又飛濺出來,季容嶼的動作和平時如此不一樣,因為快,所以完全顧不上細緻。
他好像以為把他能做的每一個動作都加快,就能追回他在路新炀面前不受控制停頓的那一秒。
“今天天氣真好,”路新炀走到餐桌旁拉開椅子坐下,把腦袋擱在背包頂上,“你爺爺在家嗎,還是出去散步了?我也很想爺爺了。”
季容嶼頭也不回地指了一下季光惠的房門,然後他往水杯裡加了點鹽,再轉身将杯子遞給路新炀。
路新炀握着杯子,一口接一口把自己的臉紅氣喘慢慢喝下去,又像季容嶼的尾巴一樣跟着他走到客廳。
“你……”
“噢?小路啊,是你來了啊,”季光惠從房間裡出來,很驚訝地看着路新炀,他忽然變得異常熱情,還快步上去抱了一下路新炀,“哎喲!是我們家小路啊!來之前怎麼都不跟爺爺說一聲啊,早知道我肯定就和季容嶼去接了你嘛!”
“是不是戲拍完了放假了?我讓小季給你收拾房間啊,這次能在家裡住久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