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被自己身上的反應吓住了,哪有正常人隻是看了幾行小說就變成這樣的?我一定是個變态,路新炀驚恐地想,更讓他驚恐的是,季容嶼那麼聰明,說不定馬上就要被他發現自己是變态了!
路新炀榨白着一張臉,他的神情在季容嶼看來也是空白的,丁點回應都吝于交代。
季容嶼忽然覺得很疲累:“你到底想怎麼樣?你突然莫名其妙鬧了這半天,總要有個理由吧?”
路新炀一聽就覺得季容嶼已經開始嫌他莫名其妙了,他心裡酸得發緊,也更不敢再随便開口,生怕自己又說錯話。
久久沒等到回答,季容嶼從隻好慢慢地,慢慢從心底呼出一口寒氣。
剛才為了把路新炀從湖裡拉上來,他也下水了,本以為沒了外套從水邊走回來的這一路就夠冷的,沒想到進屋後挨着火盆還能再加倍地冷一回。
狠下心來,季容嶼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滾吧,别在我面前礙眼。”
他自己也該洗個熱水澡才對,撂完狠話,他脫了高領毛衣往地上一摔,冷眼看過來:“剛才你不是很想跑嗎,我現在不攔着你了,随你的便。”
“不、不随便,”路新炀吓得磕磕巴巴地說,“我不跑了,隻要你别、别再罵我就行。”
“我罵你是因為你欠罵。”
“但是你不能那麼大聲,讓、讓别人聽到啊……别人會都以為你、你嫌棄我了,很丢臉的。”話說到最後,他聲音細得都快聽不見了。
路新炀心裡痛苦地想,完蛋了,我已經是變态了,如果連季容嶼都嫌棄我,那我以後真的再也不想見人了嗚……
可随即,他就聽到季容嶼用最平靜的語氣說:“不會的,以後随便你幹什麼,你把自己小命玩丢了還是凍成傻子了,我都不嫌棄你,因為這都不關我的事。”
路新炀猛地擡起頭來,被季容嶼用這樣的态度劃清界限,用這樣的冷冰塊招待,他發現他竟然更受不了了,不但心裡擰着生疼,腳步竟然也發抖,好在還沒抖到能讓季容嶼看出來的地步。
他喃喃道:“那算了,你……你還是罵我吧。”
“我現在沒空罵你了,”季容嶼說,“我讓你滾。”
“我如果要滾,那、那也是你叫我滾的,”路新炀猶猶豫豫的,在原地踩了幾個小碎步,“我聽你的先滾一下,你是不是……以後就會繼續管我了?”
“不是,我說到做到,以後絕對都不管你了,”季容嶼直接轉過身去背對着他,“反正我也管不住你。”
路新炀立時急紅了眼睛,一肚子壞氣都沖上腦袋來:“季容嶼!你居然真的要趕我走啊?”
“對。”
“……好!走就走!你别以為我不敢啊!”
他話是這樣說了,但腳下一動沒動。
季容嶼提高了聲音:“走啊!”
“走就走你催什麼催啊!”路新炀也賭氣的一轉身。
“砰——”
關門聲如預期的那樣抵達,季容嶼揪着自己的衣領子,心想,一切都結束了。
緊繃了許久的胸膛忽然急促起伏了幾下,他也較勁似地狠狠瞪着窗外,好,真好,全部都塵埃落定了。
他再也不用揣測什麼,更不必遮遮掩掩地藏着什麼,他這下可以坦坦蕩蕩地輕松了。他說服自己接受這個很好的結果,但他不知道自己臉上那種虛弱的空白和剛才路新炀的神情有多麼相似。
“啪——”
一隻手伸到他面前,把他正看着的那扇窗戶關上了。
季容嶼愣住了:“……你幹什麼?”
他這才發現路新炀壓根沒走,他剛才是把門關上了,現在又過來關窗。
路新炀一張嘴撅得比窗玻璃還厚,他壓低了嗓音說:“好了,現在别人聽不到了……你如果還生氣的話,你就罵到你舒服為止吧。”
他抱着膝蓋蹲下去,雙腳挪了幾下,蹲穩了,仿佛是要把自己釘死在季容嶼面前:“但是不管怎麼樣,罵歸罵,你不能說要趕我走啊,生氣也不可以說這種氣話,萬一我當真了怎麼辦?”
至于被罵完以後,季容嶼很快就會發現他的秘密這種事,那……發現就發現了吧。
再怎麼樣,我也不能因為自己變态了就惹他生氣啊!我竟然都惹他說出這種氣話了,我罪大惡極啊!
唉,既然都是自己有錯在先,那路新炀也不覺得委屈了,他使勁想了一下,要怎麼跟季容嶼交代自己變态了的事實:“我告訴你,我其實,其實,我剛才有點不正常,我發現我……”
“别說了。”季容嶼打斷他,一把将他從地上拽起來。
幾次深呼吸後,他說:“就事論事,你自己一個人大冷天去遊野泳是錯的,你知道錯了嗎?”
“嗯,知道了,”路新炀乖乖點頭,“陌生的河不要遊泳,更不要自己遊泳。我以後再也不犯了。”
“那就行了,”季容嶼擦掉他眉毛上快要滴下來的水,說,“我沒什麼要罵你的了。過來。”
他把路新炀拉到床邊,對着他的後背幫他脫那些濕透了又冷又重的衣服,脫到褲子的時候他閉上眼睛,路新炀配合的用最快的速度甩掉一身累贅,裹着浴巾就沖去了衛生間。
然後季容嶼把自己的濕衣服也脫了,換上幹爽的衣服再裹上一件最厚的羽絨服,下樓找婆婆要來熬好的姜糖水。
接着,他把火盆燒得更旺,再從包裡翻出感冒藥,自己先吃了一顆,等路新炀洗完澡熱氣騰騰地出來了,就把水和藥一起遞給他。
路新炀縮進被子裡,面露猶豫,季容嶼把藥片剝出來,用手心捧着遞過去:“吃吧,不苦的。”
他的手往前送了一下,路新炀張嘴吃了,再一口氣喝完一大碗甜甜辣辣的姜糖水。
季容嶼又摸摸他的額頭,現在他濕漉漉的黑發裡滴下來的是熱水,他的體溫也熱得恰到好處。
季容嶼松了口氣:“還好沒燒。”
“沒燒嗎?”路新炀頓了一下,感覺自己的身體又開始燥熱了。
“應該不會……希望吧。”季容嶼在他的臉頰上又摸了一下。
遭了!路新炀瞪起眼睛,熱熱熱熱熱熱熱——而且下面也熱了!
洶湧的激流豁然貫通,路新炀揪着被子坐在床上,整個人都傻了。
他那顆英俊的腦袋燒了這麼半天終于燒對了一點靈光,他也從來都沒那麼靈光過——是的,他想起了被他自己忽略的一個細節,他不是一看到那幾行字就變硬的,是因為想到了寫小說的那個人,看到那張臉,才激烈地起反應的!
現在那張臉就在他面前,很近很近地看着他。
路新炀醍醐灌頂地彎了——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他喜歡季容嶼啊!
是那種特别特别喜歡的,喜歡到想跟他談不穿衣服的戀愛的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