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五分鐘後,他踩着拖鞋下床,走來走去地繼續背台詞。
湯林在隔壁離得近,早就聽到他倆開門關門的動靜了,不一會兒也鬼鬼祟祟地遛過來,看熱鬧似地:“我昨天是不是不應該給你買止咳糖漿啊,應該給你買安眠藥。”
本來湯林還擔心路新炀昨天睡得晚又喝醉了,今天上戲可能會狀态不好,沒想到他不僅狀态好,而且好得過了頭,拍了一整天都不累,到了晚上竟然還睡不着了。
精神亢奮得簡直有點反常。
“可能是因為我太有求知欲了,”路新炀說,“我還是沒搞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喜歡季容嶼。”
“有這麼難搞清嗎?”湯林百思不得其解,“我雖然是沒談過戀愛啊,但我看到我高中同桌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暗戀人家了。”
路新炀剛要張嘴,湯林又說:“而且我不心癢,我們正常人都不靠撓癢癢來判斷自己有沒有動感情。”
“……”路新炀低下腦袋,唉聲歎氣起來。
“你要是實在想不明白,那要不……”湯林看了看桌上擺着的幾個水杯,“我給你倒點熱水吧?”
“嚴肅點,不要低估這件事情對我的重要性,”路新炀繃着一張臉地說,“我如果不能搞清楚我到底喜不喜歡季容嶼,那我就一輩子都不用杯子了!我以後喝水就拿手捧着喝!”
他做了一個雙手疊在一起掬水的動作,莊重地将一捧“水”從膝蓋掬到了額頭。
湯林看着他不說話,路新炀也面不改色看了回去,雙手分開自然地甩了甩:“我用了一個誇張的修辭手法。”
湯林:“…………”
他現在覺得季容嶼不喜歡路新炀的可能性比較大了。
這跟gay不gay的沒關系,單純是想着假如真要跟路新炀這種人在一起,那每天的日子過的得有多鬧心啊!正常人都蹚不過這個坎!
現在這個坎正踩着拖鞋原地自轉,湯林閉着眼睛生怕被他給轉暈了,不知道多久之後路新炀終于轉出了一個結果:“不行,睡不着,我還是再去找季容嶼吧,我記得我跟他一起睡的時候睡得可好了。”
湯林說:“你真的不是喜歡他所以故意去占他便宜嗎?”
“當然不是啦!”
路新炀用最快的速度拿羽絨服一裹将自己打包起來,抱着被子去敲季容嶼的房門,門一打開他就直抒胸臆地說:“今晚我能睡你這裡嗎?”
他羽絨服下面穿的睡衣就是季容嶼送他的那套,再看看他懷裡抱着的一大堆裝備,連枕頭都帶着來了還問這種問題,真是太做作了。
“不可以,”季容嶼語氣不善地說,“我不歡迎你來打擾我休息。”
“但是我睡不着,我可能認床了。”路新炀說。
“都在這邊住那麼久了你突然說你認床?”
“反正就是睡不着了,我記得在你家睡得特别好,想再來試試看。”
季容嶼說:“這裡不是我家。”
“那我不睡覺,我就坐一會兒,發呆一會兒,順便我再……我請你吃蘋果?”路新炀抓起一撮頭發給自己捏了個蘋果頭。
“不行,萬一讓别人看到會誤會的。”季容嶼非常有原則,一點都不肯松口。
“我會解釋的,真的,求你了……”用什麼辦法能說服季容嶼同意呢?路新炀思來想去,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你有什麼把柄在我手裡嗎?”
季容嶼:“……你這是求人的态度嗎!!!!”
路新炀被吼得閉嘴了,可季容嶼卻隐約能聽見隔壁房間傳出的腳步聲。再這樣在門口吵下去,萬一誰揣着好奇心出來看一眼,那才是真的說不清了。
他實在沒辦法,隻能氣呼呼地把人拽進屋裡,然後關起門來再罵。
季容嶼罵得很兇,可是路新炀發現季容嶼也剛洗完澡诶,那臉看着比平時都白,牙齒也很整齊。
他剛用過的吹風機還沒有拔下插頭,他的耳朵應該也是被熱風吹紅的。
看着看着,路新炀走神了。
路新炀的挨罵體驗很差,季容嶼的罵人體驗更差,看他那個神遊天外的表情就知道了,自己罵了半天壓根沒入味!
季容嶼氣得破罐子破摔,直接上床關燈睡覺。
黑暗中,路新炀抱着他的被子也窸窸窣窣地爬了上來,爬得神清氣爽的。
哈哈!季容嶼同意我和他睡了!
不過真奇怪啊,怎麼他都躺在季容嶼旁邊了,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呢?
路新炀翻了個身,鼻尖挨着季容嶼特意從家裡帶來的枕套。
再翻身,聞到床單上熟悉的洗滌劑的香味,也和季容嶼自己家那張床的味道沒什麼不同。
不等他再折騰下去,季容嶼就忍無可忍地問:“你還睡不睡了?翻來覆去到底想幹什麼?”
“唉,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我是餓了?”路新炀發愁地摸了摸肚子,話音剛落就打了個隔。
季容嶼沉默着。
路新炀找補道:“我餓冒泡了。”
季容嶼又想罵人了,可他緊接着就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習慣了路新炀的不要臉,也因為這份習慣而變得神經麻木,再也罵不出感情充沛又語義精辟的好髒話。
可要是按着他原來的脾氣,這會他壓根不用考慮怎麼罵人,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會直接把人鎖在房門外,路新炀有本事就原地躺下來睡走廊,反正這人睡得怎麼樣跟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
那他是哪根筋搭錯了呢?為什麼又把人放進屋了?這一點都不像他,他自己都有點受不了了。
季容嶼側躺着背對路新炀,一隻手摁着自己快要離家出走的天靈蓋,很突然的,他像發洩一樣用最快的語速說:“你剛才問我有沒有什麼把柄在你手裡,有啊,就一個,同性戀。”
“那太好了。”路新炀的語速比他還快。
季容嶼:“?”
“我的意思是……”路新炀剛開個話頭,又很快像急刹車一樣縮了回去,藏着捂着地說,“咳咳,隻有我知道你的秘密,你防着我就行,如果你再把秘密告訴别人了,你就防不過來了呀。”
他揣着自己滿兜的小心思,笑了笑說:“哈哈,以後我們就可以在劇組偷偷搞小秘密團體了,排擠他們所有人。”
季容嶼輕聲道:“我們?”
“我們啊。”路新炀一顆心撲撲通通的,跳得特别特别快。
“你知道你的下一部戲是什麼嗎?” 季容嶼突然問道。
“什麼下一部戲?”路新炀茫然。
季容嶼好像比他的經紀人還要着緊他的事業安排:“陷色4月份殺青,8月份才播出,中間4個月你不會空檔吧?肯定是要抓緊時間再拍點什麼,綜藝電視劇都行,做個配角也好,戲份不多也能刷刷臉,至少攢點存貨,然後找一個好班底,進組準備你的下一部戲。”
“那應該問你吧,你又有哪部小說要拍了嗎?反正我肯定還是給你演男主角的。”
路新炀嘴比腦子快,話都說完了才反應過來,好耶,他又有理由纏着季容嶼了!
這男主角的身份感覺比男朋友還好使啊,雖然現在還搞不清他對季容嶼是什麼感情,但之後有那麼多部戲要拍,那麼多時間在一起,他總是可以慢慢搞明白的。
可季容嶼卻說:“你指望我幹什麼?羊肉貼不到狗身上。我做了一次跟組編劇就知道了,這不是我喜歡的工作,我以後不會再跟了。你将來要拍什麼戲也和我沒關系了。”
“你的意思是殺青後我們就要分開了?四月份,那很快了啊,”路新炀數了數日子,一下就呆住了,“拍完陷色我不能和你一起休息嗎,我還要連軸轉?就……就我自己一個人嗎?那我以後、我還能每天來找你嗎?”
“算了吧,”季容嶼微微搖頭,“等以後你真紅成了大明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想抽幾個小時的空出來找人吃頓飯都得報備。你……要不趁現在做一下心理準備吧。”
路新炀不說話了,他在黑暗中看着季容嶼模模糊糊的側臉,也學他的動作慢慢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