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好,正好你回來了,給他解釋一下,從哪裡看出來那個男人是人牙子的。”
嗯?
賀銘順着孟照螢的視線,看見孟逸興瞪大雙眼,好奇的目光。再回過頭來看孟照螢,也是一雙漂亮渾圓的眼睛,緊緊盯着自己,隐隐發光。
明顯她也很想聽。
原來她适才并沒有看出不對,或者說不能确定剛才那個漢子不是少女的父親。隻是他說了,她便信了。
賀銘心中一暖,認真解釋道:“大周的人牙子分兩種。一種是在官府登記,有正經文書,準許交易的人牙子。另外一種則是不曾在官府登記過,在黑市偷偷販賣人口的人牙子,這種人牙子手上的人往往不是靠正經手段買來的。”
“黑市的人牙子四處流竄作案,為了防止搶了同伴的‘貨物’,他們往往會在右腳踝處文上一隻兔子。兔子是一種很能下崽子的動物,意思是,兔子到處都是,這隻已經有主了。”
“方才那個漢子走動的時候,我有看到他腳踝處的兔子,錯不了。”
“兔子這麼可愛,竟然變成了這種人渣的圖騰。明明豬也很能下崽,我覺得他們應該文上豬頭。”
……
你明明昨天還一口一個做成小豬仔模樣的綠豆糕,豬豬實在可愛……
趁着孟逸興被轉移注意力,孟照螢不着痕迹地拉着賀銘走到一旁,低聲問道:“你為何會知道這麼多?”
“幾年前見過。”
賀銘說得雲淡風輕,但孟照螢知道,想必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遂不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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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雪萍慌慌張張地從外頭跑進來,“外頭災民鬧起來了!說是咱們的粥太稀,糊弄人。既想要好名聲又舍不得花銀子呢!”
粥太稀?
簡直荒謬至極!
誰不知道,揚州這麼多粥棚,就她「流螢齋」用料最紮實。
來她這裡吃粥的災民都是吃了這碗粥就要白紙黑字簽訂協議,去她的莊子上幹活的。當然了,除了這碗粥,她還會給幹活的災民發放工錢。
災民沒吃飽肚子,哪裡來的力氣去莊子上幹活?
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嗎?
轉眼間,外頭已傳來此起彼伏的咒罵聲。
孟照螢整了整衣襟,她倒要去看看,是誰來她「流螢齋」鬧事。
烈日下,數十個衣衫褴褛的災民正将粥棚團團圍住。
帶頭的是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全然沒有餓過肚子的痕迹。
漢子走上前,圍觀的人群紛紛給他讓出一條路來。隻見他走到隊伍最前端,一腳踢翻了盛粥的木桶:“就這點東西,打發叫花子呢?讓你們家大小姐出來瞧一瞧,這是粥還是米湯?你看她自己喝不喝這些東西!”
眼見着到嘴的粥被打翻,人群裡有不少還餓着肚子的人,忍不住嗆聲道:“你不喝有的是人喝,做什麼糟踐糧食!”
那漢子啐了一口:“少來這套!這又不是免費給我們喝的!喝完就要被拉去莊子上做苦力,就是想騙我們做苦力罷了!她倒是又得了名聲,又得了好處,憑什麼啊?天下哪有掉餡餅的好事?老子不管,既然要老子做事,就得給老子吃肉!”
人群面面相觑,一時竟然沒有再冒出反駁漢子的聲音來。
賀銘站在一旁,目光銳利,迅速掃過鬧事人群。
鬧事的這幾個人,身上穿得破爛,腳上的鞋卻半塊布丁都沒有。身上鞋上連點泥都舍不得糊,一看就是受人雇傭蓄意鬧事。
至于剩下的人,他們既不幫鬧事的吆喝,也不替孟照螢說話。不過是想着此事與自己無關,但若是這個鬧事的,能讓孟照螢妥協,換成肉粥,就撿了大便宜了!
隻要殺掉帶頭的人,其他的不足為懼。
賀銘眼裡閃過一絲涼意,将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
孟照螢伸手輕輕按住賀銘的手,指尖觸碰到他的手背,傳來微涼的觸感。她搖搖頭,低聲說道:“人多口雜,先不要動武。”
“小姐,他不是災民。我有把握抓住背後做亂之人。”
這時,一個微弱的聲音從最後面響起來。
“這年頭,哪裡有肉吃?這裡有幾個人在家裡有肉吃?如果自個兒家裡都沒有,憑什麼讓東家給大家準備肉粥?不過是幹點兒活兒罷了,在家裡就不用幹活了嗎?何況在東家這裡幹活還能有工錢拿呢!我們村上的小東都拿到工錢了,你要是不想做就讓開,有的是人做!”
是一個抱着孩子的坡腳婦人。
早在幾日前,她家漢子跟着官兵去加固河堤,因為實在肚子餓,幹活兒時眼前一黑一頭紮進河裡,被大水沖走了。
現如今家裡就剩下她們孤兒寡母,除了「流螢齋」,不會有其他地方招她去幹活。
更何況,「流螢齋」的工錢還是日結。
這根本就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諸位稍安勿躁!”孟照螢聲音清亮,不慌不忙地接話,“我「流螢齋」是第一個在揚州城内施粥的鋪子。除了免費喝粥,我們還費心為大家提供幹活掙銀子的地方。但我實在沒想到,即使已經這樣了,依然不能讓大家滿意。
實不相瞞,每日施粥三百斤,已經是「流螢齋」的極限。
我決定從今天起「流螢齋」便不施粥了。我會将等量的大米換算成銀子,交給一個大家都信得過的人,想必他一定可以熬出讓大家夥兒都滿意的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