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大晴天。
烈日炙烤大地,悶熱潮濕,揚州像個巨大的蒸籠,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流螢齋後院的水井旁,孟照螢正在俯身查收新制的冰鑒。
“小姐,十萬兩善款已經湊齊。”
孟照螢微微颔首,她擡手輕輕拂去額角的汗珠,眼下淡淡青黑,顯然為此事已操勞多時。
忽然,院外傳來喧嘩聲。
“求求您!我女兒隻要三兩銀子!”粗粝的男聲穿透布簾,“這位老爺,我女兒吃得少,什麼都能幹,您行行好吧,隻要給她口飯就行!”
孟照螢掀簾的手在半空停頓。
透過掀開的縫隙,她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漢子正死死拽住一名瘦弱的少女,漢子用力一推,少女踉跄着跌向一個衣着華麗的中年男子。
那姑娘瞧着不過十二三歲,破舊的衣衫幾乎要遮不住她的身體,隻一個推搡,就露出衣衫底下隐約可見的青紫瘢痕來。
眼見那個中年男子停下腳步,似是心動了。
“他才不是我阿爹!”
“小姐,這是個人牙子。”
少女和賀銘同時說道。
“你這丫頭胡亂說什麼呢?你嘴裡吃的身上穿的那樣不是老子給你買的,要不是徽州水患,糧食都被大水沖沒了,你當我忍心賣女兒嗎?我這是為你着想,讓你享福去嘞!你别不知好歹!”
“且慢!”竟是從流螢閣過來找孟照螢的孟逸興。
孟照螢連忙掀開簾子,一個快步上前,站在少年身後。
漢子渾濁的眼珠轉了轉,拽着少女迎上來。他力氣極大,少女掙紮了幾下沒能掙開,被他像拎小雞一樣提溜了過來。
“這位小少爺也要買人?起價三兩,價高者得!”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
“你一個農夫,也知道競價?”孟照螢問。
“我不知道小姐在說什麼,但我們莊稼漢也不是傻子,誰給的多,貨就賣給誰!”
“五兩。”孟逸興解下腰間的荷包拿在手上。
被稱作貨物的少女突然擡頭,與孟照螢四目相對,她像是終于找到了救星一般,眼淚終于争先恐後的湧出來。
“大小姐,求您買下奴婢,奴婢一定當牛做馬報答您!”
漢子急忙去看剛才的中年男人,期望他能再報個價,把價格擡上去。
誰知那中年男人看着孟逸興身後的孟照螢,作個了揖,說道:“既是孟大小姐出手,在下就不多事了。”
早知如此,就隻叫三兩了!
孟逸興從荷包裡拿出五兩銀子,不甘心地遞給漢子:“這是五兩銀子,但需得簽死契,以後這個人是死是活都跟你沒有關系。”
漢子忙不疊點點頭搶過銀子,一口将碎銀咬出個缺,涎着臉笑道:“小公子仁善!丫頭,還不快給小公子和大小姐磕頭!”
“謝謝大小姐!”少女卻隻對着孟照螢磕了個頭。
她剛才聽到那個中年男人叫她孟大小姐,頓時覺得踏實不少,卸了力癱坐在地上。
“是我買的你,你緣何隻謝我姐姐?”孟逸興不滿地嘟了嘟嘴,望着那個漢子離開地背影罵道,“你那爹爹不是個好東西,收了銀子頭也不回,見錢眼開的狗東西。”
孟照螢對着賀銘使了個眼色,賀銘了然,悄聲跟在那漢子身後。
“原來是孟菩薩的弟弟,小花剛才失禮了。謝謝小少爺!”問小花又朝着孟逸興的方向鄭重其事地磕了個頭。
聞言,孟逸興擡頭朝孟照螢望去,眉頭微微皺起,眼中滿是不解。
孟菩薩?
這是什麼時興的叫法?
孟照螢将目光從賀銘身上收回,她沒有聽到過這個說法啊,于是飛快地搖了搖頭。
倒是問小花自己解釋道:“徽州人都知道。揚州有個孟大小姐是觀世音菩薩下凡,人美心善,隻要能為她做事,就不用擔肚子了。若是做得好,說不定還能存下銀錢呢!”
“你叫問小花?”孟照螢問,“倒是個可愛的名字。”
“謝謝大小姐誇贊,我阿爹是徽州知府後院的花匠,他喜歡養花,就給我取了這麼個名字。”
“你方才說你阿爹是徽州知府家的花匠,那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孟逸興大驚。
“剛才那個男人是個人牙子。”
“大小姐果然什麼都知道!”這下,問小花更加相信徽州老鄉的話了。
“姐姐,你怎麼知道的?”
她不知道!
是賀銘說的。
好在賀銘辦事效率極高,不過說話的功夫,他已經回來了。
“小姐,已經将那人的窩點告知捕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