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上朝必經此地的風輕彎腰拾起這團暗藏玄機的織物,指尖觸到内襯熟悉的針腳——這是昀佑衣袍的裡襯,用密語繡着“九死無悔”。文官攥着血布和藥引在雪中僵立,突然掀翻街邊賣炭翁的推車,趁着人群騷亂閃入暗巷,秘密進宮。
“陛下,臣與昀帥接頭了。”他迎着景冥森冷的目光向前半步,“三日前臣查驗戶部賬冊,發現蘇炳仁私購的硝石量足夠炸平半座皇城。而蘇瑾宮中,床榻之下藏着某件東西。”
景冥的手震得茶盞中浮現漣漪:“風相是要朕相信,蘇家謀逆的證據藏在蘇瑾榻下?”她忽然輕笑,“還是說,你與昀佑串通好了,要逼朕收網?”
“臣隻向陛下确定三件事。”風輕不退反進,官袍下擺掃過滿地檀香灰,“其一,蘇瑾從帥府撤走了所有禦醫,是否陛下授意?其二,戶部上月突然停止供應帥府傷藥,陛下是否知情?其三——”他猛然掀開棉布,露出昀佑用血畫就的七星島布防圖,“陛下可知,您最珍視的海防機密,此刻正在蘇炳仁書房暗格裡?”
更漏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
“你說的什麼意思?”女帝的聲音冷的像冰——風輕所說這三件事,沒有一件在她的掌控範圍内。她本想通過疏遠昀佑讓蘇家以為有機可乘,從而不再針對昀佑設局,而是直接向自己行刺,怎麼……他們還是将矛頭指向了昀佑?
風輕突然跪地重重叩首:“昀帥深知聖旨不可違,所以這些,都是昀帥‘送給’看守她的兵士,而這個兵士‘無意中’掉落在長街,又被臣撿到的。”風輕聲音發顫。
景冥撫摸着信帛的邊角……這昀豹子……軍中收拾兵痞的伎倆還在用……可是,如果風輕說的是真的……
風輕見景冥臉色越來越慘白,繼續說道:“臣的人昨日潛入蘇府,在書房暗格找到這個——”半枚染血的假兵符,跟“景然書童”拿給太子景昀昭的那個一模一樣,“而且,昨天有人向帥府通風報信,昀帥得知‘陛下中毒,無藥可醫’,今天臣便收到了血書和此物。”風輕拿出昀佑用血做的藥引,景冥記得那個味道,當日北境,就是這個味道,順着昀佑的脈管流入自己喉中,解了鐵蒺藜的毒。“陛下,這副藥引需多少藥人血,而昀帥受過百杖又缺少醫藥的身體,能否吃得消?”
景冥望着風輕手中浸透暗紅血漬的棉布——太醫院斷供的續骨湯,蘇瑾宮中晝夜不歇的琴音,此刻都化作淬毒的銀針,根根釘進帝王心脈——原來那人在冷雨敲窗的帥府裡,竟将這份疏離當作誅心的餌料,獨自咽下所有剜心剔肺的猜疑。
局勢明了——蘇炳仁算準了弑君之謀牽連九族,卻看透景冥與護國元帥之間淬火的利刃最易反噬持劍人。隻要用帝王的冷落作刃,剮去昀佑最後一絲生念,這柄曾劈開北境風雪的長劍便會自折鋒芒,連帶着執劍者的半條魂魄都會湮滅在血色裡。
到那時,景冥“重病駕崩”豈不比“蘇家弑君”更容易?太子尚且年輕,景冥死後太子登基,蕭商隻一心治水,而蘇家有蘇瑾在後宮,便能名正言順的代太子監國。
所以,戶部蘇炳仁從始至終要殺的,都是昀佑,他要斬斷橫亘在景氏皇權前的最後一道星軌,而且出乎意料的簡單——隻需女帝一個疏離的眼神,昀佑便能毫不猶豫的動手剖出自己的心。
殿外忽起喧嘩,暗衛渾身是血跌進殿内:“禀陛下!蘇家死士圍攻帥府,昀帥她……”話音未落,景冥廣袖飛振,已是奪門而出——她看清棉布邊緣的暗紋,那是昀佑用血畫的流淚玄鳥,正是她們年少時約定的“死局”信号。
“傳朕口谕!”景冥的擔憂達到了頂點,她抓起佩劍轉身沖了出去,“巡防營即刻包圍帥府,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昀佑!”那人用二十年光陰将軟肋鍛成铠甲,此刻正被人當作刺穿心脈的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