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讓天下人以為他起兵是‘順應天意’。”景冥冷笑一聲,指尖輕叩腰間佩劍,眸中寒芒如刃,“他們在靈堂鬧事,若調宗室府兵鎮壓,反倒坐實了罪名。”
景冥脫下帝服,隻穿孝衣,利落的将帝冠髻束成馬尾,動作幹脆如當年在戰場點兵,“他不是要‘清君側’嗎?我便讓他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君’。”
親兵立刻明白了帝王的意圖——景冥要重新以護國公主的身份,親自鎮壓這場叛亂。如此一來,景然的“清君側”便成了徹頭徹尾的謀逆,而她,則是以雷霆手段護住先帝靈柩的忠孝之女。
景冥推開靈堂大門,素服在雪夜中獵獵翻卷,如一隻振翅的白雕。
靈堂外,喊殺聲掃遍半個皇城。景然叛兵高喊着“誅殺妖女,匡扶正統”,刀劍碰撞聲混着哀嚎不斷傳來。景冥立于階上,冷眼看着混亂的人群,忽的擡手,鳴镝箭破空而起,尖銳的嘯聲瞬間壓過所有喧嚣。
場中驟然一靜。
“四弟。”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父皇靈前動兵戈,你是嫌自己的罪名還不夠重嗎?”
人群後方,景然臉色鐵青,顯然沒料到她會親自現身。他咬牙冷笑:“三姐好手段,先囚二哥,再逼我造反,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大義滅親’了?”
景冥不答,隻是緩緩抽出佩劍。劍鋒映着火光,在她眸底燃起一簇冷焰。
“謀逆之罪,無赦。”她一字一頓,“既然四弟自尋死路,那便——如你所願。”
話音未落,埋伏在暗處的軍士已如潮水般湧出,瞬間将叛軍團團圍住。景然瞳孔驟縮,這才驚覺自己早已落入彀中——景冥根本不曾松懈,她從北境帶來伏兵,等的,就是他自投羅網。
“你……早有準備?!”他聲音發顫。
景冥微微一笑,劍尖輕點他的咽喉:“四弟,這局棋,你從一開始就輸了。”
謀逆之罪無赦,景冥本想讓景然有個體面的死法,如今他自己作孽,被收監天牢準備問斬,終将死無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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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當天,景泰已經被景禹毒啞了,被按在地上“嗚嗚”鳴叫。景然被兩名禁軍按跪在刑台中央,暗紅色囚衣幹幹淨淨,昂着脖頸向景冥大笑:“三姐,今日這雪色配你的帝服,倒是賞心悅目得很。”
景冥立在觀刑台上,冕旒垂珠後的眸光似凝了冰。她指尖死死扣住漢白玉欄杆,喉間漫起腥甜——兄弟手足種種,一幕一幕在眼前閃過,似無數根針紮在心頭。
“四弟……”
還沒等景冥說話,景然放聲譏笑:“省省力氣吧,上位者說什麼都不過是風涼話!”景然啐出一口血沫,“這皇城哪個角落沒埋過兄弟的血?父皇殺叔伯,你殺我——我們景家人,生來就是飲血的狼!”
昀佑不動聲色地往前半步,将景冥半掩在身後:“狼?四殿下怕是忘了,狼群從不撕咬同類!”
景然瞳孔驟縮,忽又嗤笑:“昀佑,你不過是我三姐撿回來的野狗,真當自己能做這江山的看門人?”他歪頭盯着景冥,聲音陡然陰鸷,“你猜猜,當年北境村子裡,為何偏偏景冥路過被困此處,又遭到狄兵屠城?我原想借景泰那傻子的手,讓她和那群蝼蟻一樣爛在泥裡——”
“夠了!”景冥廣袖帶起疾風,“即刻行刑!”
鍘刀落下的刹那,景然仍在嘶吼:“景冥!你且看着!這龍椅遲早——”
聲音戛然而止。
一顆頭顱滾到地上,怒睜的雙眼恰好朝向觀刑台。緊接着第二顆,景然景泰伏誅。
景冥不受控的将半身重量靠進一個溫熱的懷抱,抓着環住她的手,輕聲念了一句:“朕的四個兄弟,隻剩一個了……”景冥盯着刑台上蜿蜒的血迹,恍惚看見幼時景泰為她折梅的身影。那枝紅梅曾插在她尚帶童絨的發上,如今卻腐成了權欲的養料。
昀佑解開大氅裹住她,簡素的内襯還染着鷹嘴梅的茶香:“不是四個兄弟,是三個被龍椅吃掉的惡鬼。”然後回頭看了看景禹,“還有個一心為陛下的五王爺。”
此時景禹走過來:“皇姐,四哥手裡攥着半塊螭紋玉扣。”他攤開掌心,染血的玉器閃着幽光,“是我們八歲那年在禦花園埋的‘兄弟盟’。”
景冥喉頭一哽。那年杏花如雨,四個小皇子學着話本裡的樣子歃血為盟,景奕将玉扣掰成四瓣時說:“來日誰若背叛,便教這碎玉紮穿心肝。”
“五弟……”她伸手想碰那玉扣,卻被景禹側身避開。
“髒了。景家沒有貪戀權位失了人性的兄弟。”少年王爺随手将玉扣抛入刑台血泊,含淚的眉眼卻冷如刀鋒,“隻有皇姐,還是我的三姐。”
景禹拿着染血的名單——對皇權的執念,竟将親兄弟變成這幅模樣。一轉頭,卻看見昀佑的劍穗随風輕動——那是她單騎剿匪時救下的孩童所贈。
“王爺有事?”昀佑回過頭,發現景禹正盯着自己。
“沒有。”景禹牽了牽嘴角,“本王隻是在想,原來昀帥的劍,護的不隻是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