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如鈎,懸在北邙山嶙峋的峰尖上。昀佑的玄甲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眼睫凝結的冰晶偶爾折射出冷光——這是北狄軍營附近,昀佑正伏在雪窩裡數着狄軍火把。
“将軍,北邙山坳的硫磺埋妥了。”副将遞來一捆草團。昀佑将草團揉開,取出藏着的密信,“北邙山,死亡谷,引東風。”
糧草車忽起騷動。昀佑眯眼望去,幾個披着狼皮的身影正将成捆箭矢搬向側翼——箭杆末端的尾翼,竟跟容國軍械監的制法一樣。當狄軍前鋒營開始拆卸鹿砦,昀佑的箭尖挑起塊火石,精準射向辎重車的草料堆。沖天火光中,三千輕騎如餓狼撲入營地,專挑披金戴銀穿織着錦的狄人貴族砍殺。
昀佑的劍鋒割開某個狄人貴族的獸皮外衣,金線内襯是景泰府内造織錦的紋樣——二皇子景泰,當真将淬毒的匕首抵在了親妹妹的後心。
慘嚎聲驚動二十裡外的皇屬軍,追兵鐵蹄震落山崖積雪,昀佑把狄人貴族帶血的金冠,扣在一個草編的歪嘴王八頭上,然後領着全軍大喊了一聲:
“北狄皇屬軍算個屁!”
喊聲剛落,昀佑一聲令:“撤!”便引着暴怒的追兵奔向死亡谷。北邙山口的枯樹上,景冥親手系的布條正在風中狂舞。
山道愈窄,狄軍陣型漸亂。眼看先頭部隊踏入雷火區,崖頂适時滾落無數酒壇。
“點火!”她嘶聲怒吼,結果本該炸響的雷火毫無動靜。此時,狄軍陣中突然豎起南野部族的蒼鷹旗,埋伏的容國将士竟被反圍在山腰。
景冥在劈開箭雨,望見巫師正在崖頂跳祭舞,北狄兵趁機反殺,立刻策馬前去救援。昀佑心中一驚——是“噬魂陣”,看來,北狄和南野早已有人“牽線搭橋”。
峽谷成了屠殺場,兩側山壁鑿滿弩機孔,谷底鋪着浸透烈酒的枯藤,景冥若來,隻不過徒填了這陣坑。昀佑突然将手指伸進口中,尖利的哨音沖出死亡谷,景冥收到暗示,收住馬蹄。随後昀佑奪過鼓槌,敲出三急兩緩的号令。原本慌亂的容軍立刻變陣,以盾為牆向崖壁貼靠,緩緩向外移動。
昀佑強制自己冷靜下來,感受着死亡谷林立的山石隐隐流動的風,正在組成一個“巽”。腦海裡迅速回憶玄元門學過的通用破陣法——??巽下斷,陰深入陽下,無孔不入。
想到此處,她單騎沖向弩機最密集的東側山崖,殘月匕在石壁上刮出刺耳鳴響:
“景冥!巽位三丈!”
一支箭應聲而至,精準射斷懸吊巨石的鐵索。坍塌的山體堵死弩機孔,昀佑冷冷的看着周圍形成的山蹇,北狄皇屬大軍被自己的機關困在山澗。
突破陣眼示意景冥破陣那一刻,昀佑便知道已來不及脫身,此時它任憑自己暴露在的箭雨中,朝着景冥勾起嘴角,嘗到滿口腥甜。墜入黑暗前,最後記得的是甲胄晃動的清響,以及景冥攀着老藤蕩過絕壁,最後是由遠及近驚怒的咒罵:“昀佑你這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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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爐騰起的青煙在帳頂盤旋,将空氣濾成朦胧的紗帳。昀佑最先感知到的是咽喉間黏稠的血腥氣。她試圖轉頭,卻被溫熱的掌心輕輕托住後腦。
“别動。”
沙啞的嗓音讓昀佑想努力看清楚——她從未聽過景冥這般破碎的聲線,公主到底怎麼了?視線逐漸清晰,映出公主散落的發絲,樸素的玄色常服,以及眼下泛着的黛青,燭光在她眼底凝成破碎的琥珀。
“軍……”景冥甫一開口便嗆咳起來,喉間腥甜被她生生咽下,“軍醫!”
帳外立即響起紛亂的腳步聲。昀佑焦急地翕動嘴唇,卻隻發出氣音。景冥突然将她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隔着衣料傳來急促的心跳:“本宮沒事,北狄王旗已折,三千騎歸營。”
軍醫掀簾而入,藥箱磕在矮幾上叮當作響。
銀針沒入穴道勾起刺痛,景冥的指尖始終摩挲着昀佑腕間的脈搏,昀佑終于攢足力氣吐出“殿下别怕”,又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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