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驕引導道:“這說法總該有個源頭,比如你是聽哪家親戚說的?或者誰家有人在衙門裡當差,從衙門中聽說的?”
衆人一緻地搖頭,“沒有,不是聽别人說的,我們就是知道的。”
雲天驕微微皺起了眉頭,總覺得這些流民的反應十分蹊跷,看向知微。
知微也似若有所思。
這時一旁又有流民竊竊私語,向着知微頻頻指點。
“殿下身邊那位男子,應該是一位天神吧。”
“是的,來的路上,我好像見過他的神殿。他可真好看!”
“切!就算是天神有什麼用,又不會多看我們一眼。天神隻知道圍在貴人們的身邊,你看他,不就一直寸步不離守在長公主殿下身旁麼?依我看呐,咱們鬼王陛下肯定比這些神仙都好看!”
“就是就是,隻有鬼王才會保護我們這些貧苦人,我爺爺托過夢給我,讓我多拜鬼王,别理會什麼神仙。”
“你爺爺都走了很多年了吧?”
“所以他的夢才值得信嘛!”
雲天驕見這些流民也再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便和知微走到一旁,對他道:“你有沒有覺得奇怪?”
知微點頭,“這些流民認為小沈大人是因皇上猜忌而被召回,還下了大獄,這念頭似是直接出現在他們腦中。”
雲天驕道:“我也有這種感覺。難道是有什麼鬼神之力,将這想法直接植入他們腦中?”
知微想了想,目光落在不遠處那疤臉少年的身上。
“殿下有沒有發現,這少年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這些流民卻隐隐有将他奉為頭領的意思?”
雲天驕也順着知微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先前那十幾個争先維護少年的漢子,此時正将少年圍在當中,不知道在說什麼。
少年非常敏銳,很快便察覺到有人在看他,轉過頭,與雲天驕視線相對。他似是思索片刻,起身向兩人這邊走過來。
“草民拜見長公主殿下,承蒙殿下二次施救,草民感激不盡。”
他聲音清亮,态度不卑不亢,不考慮臉上那道疤,長得也很俊俏,很難不讓人心生好感。
“原來你還記得我。”雲天驕笑道,“我們也算是有緣分,隻是先前你不是在京中乞讨為生,怎如今又出現在這裡?”
少年輕聲道:“草民也是因家鄉遭山火之災,三年前無奈流落京中。前些日子聽說家鄉又有人過來,草民雖乞讨為生,倒底也在京中讨了幾年生活,勉強求得生存之道,便想出城接應一下鄉親們,卻沒想到,這次竟是來了這麼多人。”
雲天驕想起來,當初沈珩桢看到這少年以及和他一起的那夥乞丐,便說這些是災地逃亡而來的流民,因無路引丁籍,便隻能乞讨為生。
如此看來,少年說的也并非假話。
“我看這些人好像都與你十分相熟,莫不是都有親戚關系?”
少年道:“我父親生前是蓮縣的戶曹史,專負責登記戶籍,确定賦稅。因蓮縣坐落山區,地形複雜,村與村之間時常隔着幾十裡山路,父親為了确保登記人口精準,曾帶着我挨家挨戶登記落實,是以不少人識得我。”
雲天驕在奏折上看到過,蓮縣正是此次西南山火波及最嚴重的地區。
“原來你父親是戶曹史,他……因何故去?”
少年神色平靜,恭敬回道:“他因救一村戶家小兒,命喪火中。”
極是簡單的一句話,輕飄飄的帶過去,毫無重量,可雲天驕卻聽得心頭一震,幾乎可以想象那場景的慘烈。
小兒啼哭,火海無情,一身份低微的小吏為救當地百姓闖入大火,自此有去無回。
也難怪這些流民對待這少年,會如此不同。
“你叫什麼名字?”雲天驕問。
“穆戈。”
雲天驕當晚并沒有回宮,而是直接住在臨時帳篷裡。也因有她在,這些流民感念于她的體恤,安生了不少,而駐守官兵也不敢再肆意打罵踐踏流民,難得過了個和睦的中秋之夜。
西南之地民衆善歌舞者多,雲天驕此刻躺在帳中,甚至能隐隐約約聽見外面有人唱歌,隻是歌曲詞調略顯悲涼,似在抒發思鄉之情。
雲天驕見知微今夜話格外少,便道:“你怎麼了?在想什麼?”
知微似從深思中回神,沖雲天驕眨了眨眼:“我在想,殿下還當真喜歡問别人的名字,特别是那種長相清秀,身世可憐的少年。”
雲天驕挑眉,不禁嗔道:“你是又吃的哪門子飛醋?”
知微笑得眼睛彎彎,“隻是說說罷了,殿下莫要當真。”
雲天驕覺得知微今夜寡言少語,并非因這原因,便故意逗他:“隻是說說麼?那我以後再多找些可憐的少年,問問他們的名字。”
知微也知雲天驕堪破,這才收斂了笑意,略正色道:“殿下可否有一瞬間的懷疑,覺得那叫穆戈的少年,是此次流民進京請命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