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
幾天在公司家和裡都見不到的人,居然在這碰上了。
祝星繁當然吃驚。
文瀾對祝星繁的那句“這是我們福利院的大寶”還含在嘴裡,她眼裡本應互為陌生的兩人年輕人,卻碰撞出了截然迥異的氣氛,她不由也跟着不可思議,緊眉問道:“你們認識?”
程巴黎先淡定下來:“文奶奶,祝總是我的上司。”
文瀾先前得知,程巴黎已經回國并在餘城有了穩定工作,沒想到密匝的緣分網,還有她們都意想不到的交叉——祝家。
立于她們身前的祝星繁,扯出個皮笑肉不笑的招牌表情,連帶說出的話,讓人不禁頓覺陰陽怪氣:“上司談不上,同事而已——你那天說的長輩,就是吳院長?”
後半句話,她側頭看着程巴黎。
程巴黎沒果斷應聲,而是微微蹙眉,不知又在想着什麼。
就在她猶豫的短暫空隙,文瀾開了口:“是啊,大寶是我們——”
聞聲,程巴黎緊緊一窒。
“是我們認識很久的後輩,這段時間多虧了她,一直幫襯我們。”
淤窒的呼吸瞬間又松弛幾分。
“大寶!?”
這個名字頓時擊中了祝星繁的笑穴,何止是皮肉兼笑,在一發不可收拾之前,幸虧她艱難壓住,勾起的嘴角哆嗦了半晌。
程巴黎下了班後匆匆趕到醫院,一進門就連吃兩顆驚魂炸彈,此時祝星繁充滿喜感的表情都掀不起她的反應,她依舊面呈冷色。
天已經黑了,祝星繁問:“晚上一起回去嗎?”
“嗯……”程巴黎想了想,“不了,我晚上約了人。”
她言畢,隐約覺察到祝星繁臉上閃過細微的不快。直到祝星繁同她和文瀾告别走出病房,她滿是冷汗的掌心才将将放松下來。
祝星繁離開後,文瀾也将祝家老小的遭遇暫時放下,轉而和程巴黎慢悠悠說着話。
大約是程巴黎的心不在焉過于強烈,文瀾看在眼裡,帶着些撫慰的意思,順勢将平淡的話題轉了向:“大寶啊,我和祝家雖然相識,但奶奶絕不能透露你的身世,畢竟,你在祝家工作。”
程巴黎從她老邁但清亮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幾十年前年輕美麗的盛放模樣,文瀾繼續說:“奶奶沒權利替你坦白。”
“您誤會了!”程巴黎急忙解釋,但接着卻是一陣沉默。
誤會了嗎?方才糾結擔心的,不正是這個嗎?
“這件事,我确實不能說。并不是我逃避,不能接受我是個孤兒,或者覺得丢臉。”程巴黎轉而坦然,“奶奶,我有我的原因。”
文瀾聽後,兩眼彎成月牙,唇角捧着笑意:“不管什麼原因,奶奶隻希望你開心,碧若肯定也是這樣想的,不開心的時候就想想她對你的期許。”
期許便是寫在照片背面的字——
永保純真,一生無虞。
程巴黎一陣唯恐令她們失望的惶惶,走上這條前途未知的路,她便再沒奢求過順遂,甚至全身而退。
-
和安拾初吃晚餐的地方,程巴黎選了一家餘城本地菜的私房餐廳。
服務生将她們帶到臨窗的最末桌,座位是安拾初挑的,這家餐廳的客人不多,還有很多看起來更舒适的座位,但安拾初一眼便選中了這個角落。
坐定後,她解釋說:“我比較喜歡私密一點的空間。”
程巴黎笑了笑,一面翻動平闆點菜一面詢問她:“這裡很好啊,我喜歡靠窗坐——你想吃點什麼?”
安拾初隻粗略掃了幾眼屏幕,說:“我對本地菜不熟悉,你來點吧。”
她們雖然曾在餘城生活過幾年,但年齡和環境尚不足支撐她們涉獵生活的方方面面,等到有了立足的能力,她們早已各自紛飛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了。
對安拾初來說,餘城和所有她從未踏足過的陌生城市無異。同樣的空白之中,唯有餘城這邊多了一個點,那個常年鋪滿花海美麗又禁锢的福利院。
餘城是著名的産茶地,茶文化幾乎刻在每個餘城人的骨子裡,就連每張餐桌都置備了全套茶具。程巴黎流暢地燙杯、洗茶、泡茶,随後把盛着澄黃透亮的茶盞端給安拾初。
“謝謝。”安拾初淺品一口,“你在國外長大,難得還能泡這麼好的茶。”
“多虧了我養父,他祖籍餘城,還保留着這邊的生活習性,而且,他怕我被老外們‘同化’,丢了自己的東西,所以我小時候,每周都會去上國學課。”程巴黎自我打趣道,“到現在我還能熟讀四書五經。”
安拾初被她可愛的表情所感染,也跟着笑了起來,回憶随即翻湧上來:“那時候你走了以後,我哭了很多天。”
幾道菜被接連端上桌,安拾初搶先給程巴黎盛了一碗雞湯,繼續說:“怎麼說呢?就是一種,丢了妹妹,丢了親人的感覺。”
不知是當時太小,還是小小年紀就已經習慣了随波逐流的生活,程巴黎離開福利院以後,即使心裡惦念曾經的人,她也沒有哭鬧過。
“後來呢?你怎麼樣?過得好不好?”程巴黎說出了最想問的話。
安拾初淺淺笑了。
她一身的素雅,就連臉上的妝都近乎素顔,卻絲毫遮蓋不了她高調的魅力。
程巴黎靜靜回望她,内心捏着對她稀薄的了解,實則如同打探陌生人一般:她來自怎樣的原生家庭呢?是被抛棄還是親人都沒了?或者,同自己的情況一樣?
“我很好。”
簡單的三個字讓程巴黎放下心來,然後聽見安拾初接着說:“你走了以後沒多久,我也被收養了,後來跟着養父母出了國,一直到現在。”
程巴黎好奇道:“你一直都不在國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