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祝總。”
車内的香薰透着似有若無的木香,像柔軟的鎮定劑不知不覺裹住了程巴黎。
祝星繁沒應聲。
夜晚車流不多,車被她開出了貼地飛行機的感覺。
程巴黎的大腦仍舊一片麻木,循着本能,轉頭看向祝星繁。
一路飛馳,窗外的城市光影偶爾掠過,繼而短暫掃亮她的輪廓——她手搭方向盤,一絲不苟的目光直鎖前方,額前的長留海垂下一縷,虛勾住清隽的下颚,微微卷曲的波浪發尾随意鋪散着。
那層固有的冰冷外殼仿佛被夜色消融了。
祝星繁的側顔殺,忽然闖入程巴黎淩亂的心神,無知無覺漫開了一方真空。
下一刻,驟然激蕩——
程巴黎猝不及防地一頓。車子突然爆出一聲刺耳的急刹!
巨大的慣性将身體猛推向前,瞬時又被安全帶牢牢釘回座椅。
“抱歉。”
祝星繁清冷的聲音意外響起。
約莫是争分奪秒,順利連過幾個黃燈後,不期然在這個紅綠燈前敗下陣來。祝星繁暫時偃旗息鼓,眸光映着紅燈的倒數數字,迫不及待歸零後第一個沖出去。
“祝總。”
祝星繁飙車神手的靈魂被紅燈鎮住,多少有了可供交流的迹象,她歪着頭,“嗯?”
“不會給你添麻煩嗎?”
這話聽着耳熟。
不過今非昔比,祝星繁如今對程巴黎過敏,全然沒了初見時春風般的美禦臉。
她隻潦草斜了一眼身側。
身形單薄衣更薄的程巴黎将将擦過眼尾。
“爺爺的降壓藥沒了,我給他送過去,順便載你。”說完,祝星繁把空調升高幾度,又揿亮副駕座椅的加熱鍵。
在祝星繁的襯托下,程巴黎覺得自己連聲音都生了鏽。
她雙臂交疊環住自己,無措地閉上眼。
在奶奶下落明朗前,她像個待審判的罪人,每一秒對她都是尖刀利刃。
療養院某棟樓闖入一陣暴躁的汽車聲浪,車子随即被草率地扔在路邊。
祝星緊跟在程巴黎身後,一路上了三樓。
竟然和爺爺住在同一層?
在經過爺爺房間時,祝星繁急促的腳步稍有遲疑,片刻後還是先追上前去。
走廊的盡頭擠滿了人。
沸沸揚揚的人聲圍在某個房間門前,而後突然遇冷,集體降溫,不約而同避讓出一條通道。
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氣喘籲籲地急促而入,所有人的目光都随其而動。
人群深處傳來啜泣聲,一個身穿醫護服的小姑娘正掩面哭得厲害,大約是剛經曆了一場“群暴”,看向程巴黎的眼睛,紅的像個腫眼兔子。
這時,大姨的老夥伴們紛紛站出來,拉着程巴黎的手,東一句西一嘴的嚷嚷頃刻複燃了方才鼎沸的氣氛——
站在人群外圍的祝星繁,通過一群人的七嘴八舌,大體上拼湊出了整個過程——人是晚飯時間醫護發現不見的,這之後的一個小時,整個療養院被搜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人。再然後,就有了打給程巴黎的那通電話。
祝星繁找了僻靜的角落,撥通了通訊錄裡“院長”的号碼。
“祝總?”
“不好意思宋院長,這麼晚打擾了,”祝星繁言簡意赅道,“有件事恐怕需要您的幫忙。”
人頭攢動的房間内,小姑娘拿出部手機,哽咽着:“大、大姨走的時……出房間的時候,沒有帶它。”
程巴黎接過手機,凝了凝神:“你說你是7點鐘發現的?”
小姑娘還在哭,抽噎着點點頭。
“在這之前你最後一次見她是什麼時候?”
“午睡、睡、呃——”細弱的聲音打了個哭嗝,“大概,兩、兩點左右。”
程巴黎猶如吃了當頭兩棒,腦子“嗡”的一下折斷了最後一線冷靜。
壓抑了整晚的崩潰頓時吸幹了四肢百骸,迅速集聚到心口,一下子封住了她的呼吸。
“中間的5個小時你在哪!!!”吼出這話的是個盤頭老太太,她漲紅着臉,找人找了一晚上,急的不行,“我告訴你,人找着了沒事,找不着跟你沒完!”
“就是!大姨是一般人嗎?她是病人!”
“人家生着病,家屬放心安置在你們這裡,你們就是這麼照顧的?”
“我就問問你,為什麼隔了這麼久才通知家屬,出了事誰負責!?”
“……”
一輪新的“群暴”又開始了。
随着周圍一聲聲的指責,程巴黎心裡噴薄欲出的郁氣,歪打正着地消散了些許。
小姑娘站都站不穩,哭得快背過氣去了,指責的聲音越來越兇。
一群人隻顧着發洩怒氣或冷眼旁觀,誰都沒注意到門口的異響。
“啪——啪——”門又被拍了兩下,加重了不耐煩的力道。
“誰是程巴黎?”與此同時,大聲的詢問喝住了所有人。
兩位民警,正環視着呆愣的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