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主子恨成公子到了極點,興許不止是恨,隻是這樣的情緒她參悟不透。
否則如今屍身都已經擺在了面前,主子如何不肯相信成公子身死的消息,還要她們繼續探查,自主子回京,派去颍川的暗衛一級比一級高,可成公子卻遲遲沒有消息。
成恩的屍身被運往停靈間。
有肖老大人的命令,肖府的守衛并不攔她,裴淮義暢通無阻地帶着親衛進了肖府府門。
琴音傾瀉而出,有肖府下人引路,裴淮義順着琴音敏銳捕捉到雅亭中撫琴的素色身影。
肖柏擡眼,正巧瞧見了她,啧了一聲:“你來我肖府倒是輕車熟路,偏生母親不叫人攔你,不知曉的還以為你是她的親生女。”
肖老大人同裴淮義父親有舊,又是她的義母,在她生父病逝後,幸有肖老大人的幫襯,裴淮義才能走到今日,肖柏也正是介意這一點。
原本她才是肖老大人的嫡女,然而母親卻是格外照顧裴淮義這義女,這肖府更是她想來就來。
裴淮義沒有理會她這話,隻溫和地笑了笑,随後禮貌詢問:“肖大人,我人都在這兒了,肖大人不請我一同聽這妙音嗎?”
肖柏低聲咒罵:“不要臉。”
裴淮義對此置若罔聞,接過熱茶坐于她身旁,眼眸攫着雅亭中的身影。
見她這幅模樣,肖柏還不忘挖苦:“怎樣,這琴師的确不錯吧,再瞧瞧你身邊琴技拙劣的,倒沒一個能拿出手來了。”
裴淮義好琴音,喜美男,這是京城人盡皆知的事。
此言一出,琴音卻戛然而止。
肖柏不滿地看向琴師的方向,顯然耐心告罄:“你怎麼又停了?”
裴淮義捧着茶盞,語氣溫和:“火氣怎麼這般大,肖大人,快喝些茶水。”
“你少拿這幅主人的姿态跟我說話,”肖柏火氣更甚,“彈不了就滾!”
雅亭内緩緩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楚臨星仍舊帶着面紗,她看不清這人的臉,但那雙眼眸她看得清清楚楚。
他朝着肖柏的方向拜了一拜,随後朝她打着手語,應當在解釋什麼。
楚臨星的随行侍人有些着急地解釋:“肖大人,我們公子并非有意,隻是今日淋了雨,如今興許有些發熱,隻怕過了大人病氣。”
肖柏愛面子,這琴師當着她一個外賓的面罷演,肖柏必然不悅。
楚臨星眸光隐晦地落在她的身上。
裴淮義察覺到了他遞來的,求助意味的眸光,但她沒有言語,隻垂着眼眸飲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此刻,楚臨星幾乎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他知道裴淮義心善,知道她對旁人都很好,此刻也隻有她才能為自己解圍。
他卑劣,欺騙了裴淮義,而今又要披着新皮囊求助于她。
“懇請大人諒解,我們公子身子骨弱,實在是……”
“彈不了?今日在大殿上怎麼不說彈不了?”
楚臨星垂下眼睫。
他期盼裴淮義能出言解圍,但楚臨星清楚,自己與她已經毫無關系了。
她又怎麼會幫他呢?
眼看肖柏又要發作,一道聲音喚住了她:“肖大人,既然公子身子骨弱,又何必苛責于他?”
楚臨星鼻尖猛然一酸,隻将頭垂得更低。
分明方才盼着裴淮義為他開脫,可真聽到那道清越溫和的聲音後,心口像是被數根利刺貫穿了。
“畢竟是陛下眼前的紅人,若是在你這出了什麼事,陛下那邊你又如何交代?”
裴淮義這話說的沒錯,肖柏沒再跟她吵。
楚臨星隻露出了一雙眼睛,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他蔫蔫的,顯然是病了。
“……同你們館主說,叫他給我補上。”肖柏沒好氣地攆人。
琴師在侍人的攙扶下,正欲朝着她們俯身行禮,肖柏卻徑直離去,唯留琴師有些無措,擡眼看向她。
面紗上還有兩道淚痕。
裴淮義沒有注意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哭了,楚臨星想對她表示感謝,故而離得她近了些。
對上那雙眼眸後,裴淮義露出令人安心的淡笑:“好了。”
“沒事了,我為你叫郎中瞧瞧,别哭了。”
楚臨星卻後退一步,搖頭拒絕。
他身邊的侍人雖不解,但為他解釋道:“大人,楚公子說不必麻煩,感謝大人為公子說話。”
裴淮義語氣仍舊溫和:“讓郎中為你把脈瞧病,開些藥吃,早些好起來,才能繼續彈奏。”
她總是這樣,分明是叫人如沐春風的話,卻帶着屬于上位者不容忤逆的意味。
那股難以抗拒的壓迫力緩緩降臨。
楚臨星眸中閃過一絲惶恐,連忙擺手,他想立即逃離這裡。
裴淮義卻沒有如他的意,勾起唇角,問:“為什麼發抖,你害怕我?”
“既然害怕,為何方才求助于我,”裴淮義面帶微笑,卻步步緊逼,“公子不認識我嗎?”
“我倒覺得,公子像我一位故人,可否摘下面紗讓我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