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聽瀾愣愣地接過蜜餞兒,在宋迎舟時不時投來的期待目光中,一股腦塞進嘴裡,眼睛裡頓時亮晶晶的。
見到相見的表情,宋迎舟才走回剛剛坐的椅子上,眼神格外的小心,看着坐在床上的人,用不太利落的手揪着蜜餞兒上的幹皮,吃得津津有味。
他剛剛應該給她剝幹淨的,想走過去時,沈聽瀾視線投過來,說出的話卻不是和蜜餞兒一樣甜蜜,“宋迎舟,我小時候母親特别忙,都沒有時間照顧我,我那時每天都很難過。”
宋迎舟放下搭在椅子把上的手臂,放下拿着的水杯,他不懂她為何忽然說到自己小時候的故事,眼前這個沈聽瀾真正的童年故事。
眉角搭下,看上去沒有什麼反應,靜靜地聽她說。
“後來我和母親大鬧一場,質問她為什麼别的小朋友都有母親陪,就我沒有,母親沒有罵我,她告訴我,還有很多人需要她的幫忙。”
“她給了我一個娃娃,告訴我,想她了就看看娃娃,就是她在陪我。”
沈聽瀾看向宋迎舟,男人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眼神似乎冷漠沒有感情,手指不停在杯口摩挲,思考一般,可沈聽瀾知道,他有在聽。
“後來,母親走了,我就和那個娃娃一起度過漫長的痛苦期,一個人成長。”
她笑笑,抓着一顆蜜餞兒再次塞到嘴裡,想要靠此時的甜安撫早已結痂的苦。
宋迎舟沒想到故事的發展是這樣,指尖停下,心口一軟,偏頭看着她。
笑得比哭還難看。
“說來奇怪,我一點兒也不孤獨,可能是一個人太久了,隻是長大後我才發現,自己太需要愛了,也太容易接受愛,放下就好像要了我的命。”
沈聽瀾的母親是一名律師,一名隻打婚姻案的律師,可能是因為自己遭受了不公平的凄慘婚姻,她想解救更多和她一樣的女子。
處處為着那些委托她的可憐女子打着官司,在出法庭的案子中,出車禍,死在路上。
給了那麼多女子救贖,卻給了自己女兒無妄的童年,沈聽瀾缺愛太厲害了,她深知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因此在事業生活上十分努力,可當有一個人給她一點點小愛,她就全身心放下戒投入,也為此受太多苦。
“為何和我說這些?”
宋迎舟已經踱步至她的的床邊,眼眸幽深晦暗,看着床榻上痛苦至極的人,想了想,還是伸出手,輕撫她的頭,安慰她。
沈聽瀾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隻是想告訴他,這世上有人和他一樣,有人與他經曆過冷漠親情的痛苦,卻也頑強活了好久。
她也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母親是愛她的,宋迎舟的父親并不愛他,他更像在捏造一個完美的像他的帝王。
她很害怕,害怕宋迎舟那時的求死心,更沒有去幻想自己的話能得到宋迎舟的回應。
“你聽聽……”
聽聽就好……永遠不要為了感情而選擇放棄自己。
“沈聽瀾,我幼時也像你這般,比你還不幸運,但我還是活到現在。”
這是在安慰,宋迎舟的安慰?
一時有些受寵若驚,眼神都亮了幾分,沈聽瀾拍拍床,拉着宋迎舟坐下,又在他錯愕的目光中,塞了兩顆僅剩的蜜餞兒。
宋迎舟好笑地看着她,指尖修長,靈巧剝開幹皮,又十分自然地塞進沈聽瀾的嘴裡,“我母妃走的時候也給我留了件念想的東西……”
沈聽瀾腦子開始回憶,那段記憶自己全程參與其中,怎麼會一點印象沒有。
宋迎舟從懷中掏出一支玉簪,那支楚晚一直帶着的玉簪,水仙花的模樣甚是好看。
楚晚打出宮就帶着,後來跟着段飒生活越來越清貧,各種首飾都被段飒拿去當了錢,唯有頭上那支水仙簪子,愣是沒有換。
段飒笃定是皇帝送的定情信物,次次與楚晚吵架,後來這簪子就消失了,原是落到宋迎舟手上。
隻是原本六瓣的花隻剩下三瓣,可憐的和香消玉殒的楚晚一般。
沈聽瀾覺着疑惑,亡母之物應是會好好保存的,宋迎舟這樣的人更不例外,怎麼會毀壞成這樣。
宋迎舟看出她的不解,把水仙簪子收起來,語氣淡淡:“父王看見了,把它摔碎了,我的念想也沒了。”
低沉的聲音,語氣中裹挾的全是深重的悲傷與無奈。
宋迎舟從未恨過楚晚,哪怕她為了一個男人,放下所有,他始終忘不掉和母親作伴的歲月。
宋楚瑜與楚晚的那一段故事,他說不清誰對誰錯,段飒是千該萬死,他們兩個或許不是。
玉簪毀壞後,執念更加深重。
沈聽瀾懂他這種感覺……
她也曾在無數個黑暗的夜晚沒有任何人的陪伴,狹小的房間隐藏太多的眼淚,她恨過自己的母親,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發現自己可以坦然面對那一份陰暗。
恨其實不是愛的對立面,它反倒是愛意的另一種延續方式,即使反目,那種相同的觀念也永遠镌刻在靈魂深處,她的工作生活處處镌刻着母親的痕迹。
“宋迎舟……”
鬼神神差地喊出他的名字,脫口的那一瞬間,兩人皆是一愣,沈聽瀾猶豫兩分,還是伸手觸上宋迎舟手背。
宋迎舟掌心微微顫動,目光緊緊盯着她的手,手上傷痕仍在,觸碰到玉簪的一瞬間,心中的憐惜如潰堤的大水,那是已經消失很久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沖破禁制,開始萌芽。
他變成了觀潮的人,縱使面前是大潮翻湧,他也安靜地站立着,倒不是心中靜如止水,而是心裡的浪潮遠比外界熱鬧。
“宋迎舟,以後我會陪着你……”
不論是你的童年、青年、此時此刻還是未來,隻要我在這個世界,每一分每一秒,我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