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他們願意？”

林儀君點頭：“這本就不是他們的權力，之前不過是特殊情況，但本官初來乍到，還是需要他們與縣衙配合，也還請各位父老鄉親多多配合。”

她人漂亮有禮，說話又清晰有力度，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隻是初宜縣衙失去威信已久，好感歸好感，說不上什麼信服力。

桂花嬸道：“好女娃，真有出息啊。哎，你們吃飯了嗎？要不，到我們家去吃？”

林儀君道謝：“不用了，多謝好意，我帶了吃食。”她拍拍馬背上的包袱。

又閑聊幾句，兩人離開，狗也跟了上去。

他們走遠了還不時回頭看這邊一眼，不知在議論什麼。

林儀君站在稻田旁陷入沉思。

周昭南見她久久沉默，便問：“怎麼不說話？你在想什麼？”

林儀君回過神：“在想好多事。”

她牽着馬往前繼續走了一會兒，将馬拴在一棵樹下，自己也在路邊蔭處坐了下來。

周昭南坐在她旁邊，目光有些好奇。

林儀君從包袱中取出一塊餅，撕了一塊給他：“快中午了，吃點東西吧。”

周昭南接過咬了一口，皺眉：“你就吃這個嗎？”

“怎麼了？”

“這個又幹又硬也沒味道。”

“這個便宜又耐放。”

周昭南拿着餅轉向她：“林儀君，那你平日在縣衙也吃這個嗎？你若是缺錢，我可以拿些給你。”

林儀君笑了下，吃了口餅：“缺錢，但平時還不至于吃這個，幹活的人要吃飽了才有力氣，這個隻是暫時充饑。”

“那就好。”周昭南安心吃着自己手裡的餅，又從馬上取下水袋遞給她，“吃這個要喝水，不然容易噎到。”

林儀君點頭，将餅吃完了才開口。

“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你說。”

“你之前說，李成他們家的兒子是你們灰蛇山的山匪？”

“嗯，他們兒子叫李小山，前不久才跟我三叔從外頭回來。”

“那我們剛才經過的田是他們種的嗎？”

“是，李成叔和桂花嬸可能幹了，他們兩個人就能種三十畝田，就是很累，所以李小山在初宜的話，也會經常回去幫忙。”

“三十畝，全是他們自家的？”

“好像不是。”周昭南認真回想，“大概隻有五六畝是他們自家的，種的糧食不用交給官府，是交給灰蛇山的。”

“交給灰蛇山？這算保護費？”

“當然不算，他們也算是我們灰蛇山的人，交給灰蛇山了，才不用擔心嚴何兩家派人催繳。”

他說雙樹村因為離灰蛇寨最近，因此在灰蛇山白蛇峰半山腰上建有一座糧倉，雙樹村很多村民的糧怕流匪來搶，都是統一放到那裡。

“灰蛇山是否不止一座糧倉？”

“有三座，一大兩小。”

林儀君陷入沉默，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大的問題。

原先據她了解，小小初宜，窮鄉僻壤，人口并不多，單灰蛇山一處便有山匪上千，實在不太合理。

她原先想的是，或許是官府虛報，實則并無此數。

現在她才明白，她想錯了。

灰蛇山并不全是匪，而是匪民一體。

以灰蛇山為中心的附近村落，絕大多數村民名義上都是灰蛇山的一員，他們與灰蛇山榮損一體，共同對抗豪紳官府，這才是灰蛇山迅速做大的根本原因，便也解釋了為何灰蛇山的山匪甚少對搶掠普通百姓，并非他們“盜亦有道”，而是他們本身也算是百姓。

但獅子山與無影寨，顯然情況不太一樣。

獅子山和無影寨，都已經地處初宜邊緣地段，例如無影寨，離定江不遠，或許與漕幫有些勾連。

而獅子山，以她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更是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主要成員不全來自初宜，有周邊州縣的，有逃兵逃犯，甚至還有境外異邦。

她若剿匪，當從獅子山起，最難的是灰蛇山。

“怎麼了？為什麼又不說話了？”

周昭南出聲打斷她的思緒。

林儀君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忽饒有興趣地問他。

“你們山上有人識字嗎？”

“我三叔啊，他房裡很多書，我們都覺得他不像山匪，像書生。”

“你的名字不錯，是他取的嗎？”

“不是，我爹撿我之前，我跟着一個老乞丐後面讨飯，名字是老乞丐給我取的，不過我那會兒太小了，沒什麼印象，這是我爹跟我說的。”

林儀君問：“既然你三叔識文斷字，怎麼沒有教你？”

周昭南雙手枕在腦後，悠哉躺了下來，淺笑：“教我讀書做什麼？我又不考功名，沒有用呀。”

見她不語，他又追問：“林儀君，你方才誇我名字不錯，是真的嗎？”

林儀君垂眸看他，少年眉眼俊秀，輕輕晃動着樹影。

她笑：“是不錯，可你連寫都不會寫，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