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畢後,縣衙便可關門落鎖,不值夜的衙役正常放值。
晚間,林儀君從簽押房出來,走到二堂前院時,夜幕早已降臨。
一輪金黃圓月懸于雲端,光芒萬丈,照得整座城都亮堂堂的。
她擡手輕碰月光,觸手微涼,是初宜秋日的晚風。
——初宜的月,與京城并無不同。
典吏廨所的燈還亮着,但圓月太明,從窗間隻能隐約稀疏漏出幾點燭光。
林儀君走到門邊,敲了敲門框,見顧牧從浩如煙海的案牍堆裡擡起頭,隐約燭光晃着他略顯消瘦的影子。
“顧主簿,去休息吧。”
顧牧擱下毛筆,長籲一口氣,難掩疲倦:“……的确一下子忙不完,罷了,明日再說吧。”
林儀君點頭:“主簿衙舍昨日讓杜勝打掃過了,花了一百文,我沒去驗收,不過應該能入住。”
“……一百文?”
“怎麼?”
顧牧歎道:“太多了,若是我自己打掃,隻收大人五十文即可。”
林儀君:“……”
她沉默片刻:“下次這種事一定找你。”
顧牧将桌上公文整理了下,吹滅油燈,搖頭笑道:“與大人說笑的,不過大人從京城來,不熟悉這邊的物價,出手過于大方了。”
林儀君思忖這話,覺得有些道理。
顧牧已走過來:“大人早些休息,顧某先回去了。”
“這麼晚還回茶花巷?”
“今日來,并未收拾鋪蓋衣裳,無法夜宿。”
也對。
林儀君差點忽略這事了,今日縣衙忙了一天,連兩餐與飲水都是讓人去外面買回來的,顧牧自然沒空回去取鋪蓋來。
她問:“你怎麼回?走回去?”
顧牧點頭:“腳已無礙,大人放心。”
“茶花巷不算遠,但走路來回約一個時辰,這麼晚,今日又扭傷了,萬一有什麼事……”林儀君想了想,“算了,我送你。”
兩人從角門出,并肩走在月光下。初宜是山城,到了晚上,涼意襲人。
顧牧大約腳還沒好,走得并不快,林儀君便配合他,放緩了腳步。
明月當空,皎皎光華。
顧牧似有了閑聊之趣:“初宜中秋風俗與京城不同,大人可有了解?”
“略有了解,這裡不吃月餅,吃一種烤得金黃的脆餅,叫做‘脆月亮’,也不吃螃蟹喝菊花酒,而是喝一種喚做‘月果樹’的果子釀的酒,此樹花圓色白,形似滿月,結的果子卻又彎彎的,恰如缺月。”
林儀君贊道:“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顧牧含笑:“月果所釀之酒偏甜,其味清冽,置于月光下,映着滿月,則呈一種青玉之色。月樹秋日開花,春日結果,因此初宜百姓會在春日釀酒。”
“秋日開花?豈非當季?”
“是,隻是月樹生于山中,不宜見到,若大人有空趕一回城中早市,大約能見到專門采花來賣的。”
“那我定要尋機會去看看。”
“嗯。”
察覺到身邊人忽然駐足,林儀君停下問:“怎麼了?”
顧牧望着她,眸色溫和清潤。
“顧某春日也釀了一壇‘白月光’,不知大人明晚可有興趣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