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姚安如躺在床榻上,輾轉難眠。在山中清靜之地待久了,自然是不習慣這煙火之地,腦海裡飄來一大堆往事,胡亂攪着心神,也分不清哪些是虛,哪些是實。
這時候,屋外又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姚安如眉頭深皺,将被褥蓋過頭頂,妄圖擋住那些雜音。可那些聲音越來越大,似乎聚了不少人在外面,也不知道鼓搗什麼東西呢。
“吵死了!”姚安如騰地一下坐起身來,剛想喝止那些人,恰巧此時敲門聲響起。
“昭昭姑娘,您快出來看看吧。”外面是掌櫃的聲音。
姚安如開了門,見掌櫃一臉愁容,指着秋淩川的房間,焦急地說:“淩川君也不知怎的就發了瘋,您快去看看吧。”
聞言,姚安如趕緊來到秋淩川的房間。房間裡點了燈,昏暗的火光下,秋淩川正被幾個夥計按在地上,不停嘶吼着。他頭發蓬亂,雙眼猩紅,一隻手腕被割傷,不停流着血,地上還有未畫完的符,一起被他摔得亂糟糟的器物。
“您看,這房中器物皆是渠逸君的藏品,這麼糟踐了,我等該怎麼解釋啊。”掌櫃無奈道。
“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我來收拾他。”姚安如道。
掌櫃雖然不放心,但也沒有别的辦法,隻得招呼夥計趕緊逃離此地。那幾個夥計松開秋淩川,他立馬爬起來,就着自己的血,繼續在地上畫符。
可他已然神志不清,連符紋的樣子都忘了,心急之下,便不停用頭撞擊地闆,發出“咚咚”的響聲,振得燈火不停閃爍,振得人心裡發堵。
姚安如見狀,趕緊上前去拉住他。起初秋淩川還很抗拒,不斷地推搡她,直到看見昏暗中那抹葭灰色,恍若看見老家河邊的蘆葦,突然安靜下來。
“阿母,阿母怎的還沒來,我餓了……”秋淩川口齒不清地說道着。
“那我叫掌櫃送些吃食來?”姚安如問道。
“我好餓啊,讓阿母等等我,我采了蘆葦芽,焯過水就能吃了,讓阿母等我……”秋淩川說着,猩紅的雙眼中溢出豆大的淚珠,不停地滾落而下,和着鼻涕糊了一臉,“阿母醒醒,天太黑了,不能讓胖川一個人待着,快讓阿母醒來……”
秋淩川還沉浸在自己的夢中。
夢裡,他回到老家的茅屋,看見一個半大男孩兒蹲在床邊,膽怯的望着床上的阿母,那具憔悴而冰冷的屍體。男孩兒迷茫而無助,他已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想靠近阿母的屍體來緩解恐懼,可恐懼的源頭也正是那具屍體。
比男孩兒更無助的是此刻的秋淩川,他又看見阿母的死亡,他想幫那時的自己,可根本辦不到。
于是他割傷手腕,一個勁兒地在地上畫血符,然而,頭腦混沌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畫的是什麼,隻覺得這是唯一能做的事。
姚安如從他含糊不清的語言中,大概猜到是怎麼一回事。她如白日待瘋女那般,将秋淩川摟在懷裡,等他哭累了好睡去。
姚安如的身體總是那麼涼,任何靠近她的人,都借不來一絲溫暖。不過,她又是柔軟的,秋淩川靠着她,恍惚感覺自己鑽進了老家河畔的蘆葦蕩裡。秋日漸涼,蘆花綻放,花穗飽滿蓬松,用來絮被子,蓋在身上捂一會兒就暖和了。
漸漸地,姚安如感到胸口一陣溫熱,是秋淩川的氣息穿過衣衫的縫隙,渡在她身上的。
他睡着了。
姚安如用靈力治了秋淩川手腕上的傷,又将他拖到床榻上,便合門而去。半晌,那門又被打開了,還是姚安如。
她有些不放心。更重要的是,先前她引魂上身暈厥,秋淩川一直陪着,還給自己吃了仙藥。而今自己将他丢在一邊,總是不大仗義的。
她借昏暗的燈光,看着一屋子狼藉,心生倦怠,在床榻邊找了塊空地,鋪上席墊坐下,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次日,陽光照進重館三樓,鍍在姚安如臉上。她睫毛顫動着睜開眼睛,就見到秋淩川的臉鋪滿了整個視野。
“你在作甚?”姚安如趕緊起身。
秋淩川在一旁蹲着,問道:“我還想問你呢,你跑到我的房間裡,搞得亂七八糟,你想作甚?”
“不是我,是你自己弄的。”她說。
“呵。”秋淩川冷笑一聲,說道,“我睡着覺呢,你莫名其妙出現在我的房間,還說是我弄的?”
看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姚安如将昨晚情景細細地講了一邊,可秋淩川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她又指着地上的符紋佐證,那亂七八糟的筆畫,秋淩川是不可能認的。
“我告訴你,你雖然是我的妖,但摔壞的東西算你自己的賬上。”他說。
“不是我摔的!”姚安如高聲道。
“少廢話。”秋淩川抱着雙手,一幅教訓人的模樣,“渠逸君今日要宴請你我,你趕緊收拾收拾準備赴宴,好好想想一會兒怎麼交代吧。”
姚安如歪着頭看向秋淩川,咬緊後槽牙,心說:“早知道不給他治那手腕上的傷了,好歹留個疤作證,看這王八蛋還敢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