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亂叫，我就喂你一塊更大的。”姚安如道。

秋淩川埋怨說：“逗你玩而已，至于發脾氣嗎？”

姚安如沒理會他，翻了個身，留下一個背影。秋淩川看着那葭灰色背影，不知不覺又回想起老家那條河邊的蘆葦。

年逢遭災，家裡實在揭不開鍋，秋淩川便去河邊采蘆葦芽充饑。那是饑餓時難得的清香味道。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熬着，常年體弱的阿母病情加重，幾乎出不了家門，看了好些大夫也不中用。而阿父癡迷修仙，也不幫人捉妖馴妖了，經常離家，四處尋訪仙人，求問飛升之道，一走就是數月，甚至整年不歸家。家中全憑秋淩川支撐。

記得也是一年開春之際，阿父又走了，秋淩川獨自采了一籃蘆葦芽，剛回到家，便看到阿母伏于榻畔，寂然不動。他慌張地将阿母扶起，拖回榻上，一直守在她身邊。可直到天亮，阿母也沒有醒來。

河邊的蘆葦還在春風中搖曳，而秋家散了。

秋淩川帶着阿母的銀镯，離開家鄉，四處流浪。

“阿母定會醒來的。”他從身上摸出那個銀镯，捧在手心看了又看。上面篆刻着符文，那是鎖魂咒，秋母的魂魄就鎖在這銀镯之中。

秋淩川一直想複活阿母，連日來的遭遇讓他看到了希望——或許能将阿母煉成妖。當然，不能是蟾蜍妖那樣的次品，要像昭昭那樣。

事實上，秋淩川壓根沒打算對姚安如施以傀儡術。傀儡術相當于靈契，一旦下咒便不可逆。他要她原本的樣子，以便于參照，複活原本的阿母。

夜愈發深了，秋淩川突然感到肚子餓，便去找了些野果。他用一片大葉子兜回來許多，見姚安如已經睡下，就獨自吃了起來。

其實姚安如全無睡意，隻是閉着眼睛罷了。此番去鳳鳴城，她也是下了好大的決心。那裡即便人丁稀落，也是有煙火氣的，終歸是不習慣。

她靜靜躺着，深深呼吸，好像要将早春的晚風全部灌入身體，才有力氣面對人間。

這時，一石子大小的東西飛來，不偏不倚，正好擊打在姚安如腦門。她立馬坐起身來查看，原來是一顆桃核。再順勢瞟一眼秋淩川，他一邊腮幫子鼓囊囊的，正咀嚼着野果。

姚安如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白了秋淩川一眼，道：“無聊。”

秋淩川剛想說點什麼，姚安如就轉回頭躺下，沒再搭理他，于是作罷。

她繼續閉目思索，想象着進城後會發生什麼事。又過了一會兒，差不多是秋淩川吃完一個果子的時間，又一個桃核，砸在姚安如頭上。

姚安如不耐煩地起身，帶着愠色說道：“你有完沒完？”

“嗯？”秋淩川愣了一下，他不明就裡，但卻很識趣地笑了，撿起旁邊幾個新鮮的果子，遞給姚安如，“你也吃點？”

“不吃！”她依舊帶着愠色回了一句，繼續睡下。

不出意外的話，秋淩川又吃完一個果子了。因為這一次，桃核又落在了姚安如頭上。

她倏而起身，走到秋淩川身邊，剛打算踩碎他那些破果子，可擡腳時慢了一拍。最後一個果子，被他撿了起來，送到了嘴邊。

“你别吃啦！”她一把奪過那果子，高聲斥道。

“哦？”秋淩川仰起頭，一臉懵相。

“你為何拿桃核打我？”姚安如問。

“桃核？哪兒來的桃核？我這吃了半天枇杷，就沒一個桃。”他指着剛被姚安如搶走的果子說道。

姚安如攤手一看，果然是一隻枇杷。

“那桃核是哪兒來的呢？”

正當二人疑惑之際，姚安如眼角餘光突然瞟見一個石子大小的黑影，正飛速而來。她趕緊閃身躲避，黑影直接沖秋淩川而去。

“啊！”他喊了一聲。

姚安如低頭，又是一個桃核。她立馬意識到，可能有人在暗中盯着他們。“這裡不安全，咱們得趕緊走。”說罷，她便卷起秋淩川的袍服，拽着他離開了。

二人借着月光，并肩走在林中。

姚安如滿腦子都是白日見到的九頭鳥，不知那鳥到底是誰，和玄霄仙都有沒有關系。而秋淩川走兩步就看她一眼，隻見一雙眉黛始終凝着，心下疑惑：“昭昭法力那麼強，竟還有緊張的時候？”

就在這時，秋淩川感到幾根冰涼又柔軟的指頭鑽入自己的掌心，心髒也跟着猛跳了幾下。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微微側頭，看向姚安如。她離他很近，幾乎是貼着的。她烏青的發絲别在耳後，露出半邊臉，如皎月一般，美麗又神秘。

想起初見時，她也是那麼神秘，也是皎月一般的美貌。隻是那時的皎月在天上，隻可遠觀，而眼前的皎月在水中，很柔軟，很涼。

“你還好吧？”秋淩川問道。他稍稍用力，握緊那柔軟冰冷的指頭。

“唔，挺好的。”姚安如說話依舊淡淡的。

兩人就這樣走着。

沒過多久，姚安如再次感到後背被桃核擊中，她擡頭一看，正巧又是一個桃核飛來，與她擦身而過。

這一次，她看清了桃核飛過來的方向，趕緊調頭追了過去。

她這一去本來也沒什麼，正常人都是這反應，可秋淩川卻愣住了。因為，他的手中，竟還握着那柔軟冰涼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