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多慮,我若收了你,定會悉心照料。再者,野妖一天到晚朝不保夕,今日不是被仙族滅了,明日便是被魔族擒獲。我帶着你,豈不比蟄居深山更為安穩?”秋淩川續其言辭。
“我再說一次,我是仙,不是妖,也沒有妖丹。”姚安如一字一頓地說。
“呵,你這女妖真不知好歹。”秋淩川斂起笑意,“我告訴你,不是所有馴妖師都像我這般有耐心。我有個徒兒,學會了傀儡術,立馬轉投武昭侯門下,為他馴養妖兵。其所擒之妖,直接剖出妖丹,施以嚴苛的咒術,一旦有違便是死路一條。即便是聽話的妖兵,亦難善終。刀槍劍戟尚需保養,而妖兵戰死無人問津……”
姚安如聽到關于打仗的事,眉頭微蹙,心中煩躁頓生。她冷冷瞥了一眼身上的繩索,那繩索便自行脫落在地上。
這是秋淩川的鎖妖繩,能抑制妖物法力,但對仙家卻毫無作用。秋淩川眼睜睜看着她起身,抖落裙擺上的殘雪,便要離開。
“能用高級幻術,還能解開鎖妖繩,看來這女妖非同小可,若不給她點顔色看看,她定不會降服于我。”秋淩川心說。他眼神一沉,猛然出手,一把扣住姚安如的手腕,另一隻手直探她的腹部,意圖取出妖丹。
姚安如反應極快,手腕一翻,輕松掙脫他的鉗制,随即擡腿踹了過去。秋淩川一把抓住她的小腿,卻未料她借力旋身,另一隻腳已淩空踢來,他隻得松手後撤。
“好啊,身手也這麼好,今日我非收了你不可。”秋淩川見她動作利落,更加喜歡了,興奮地拿出了收妖袋。
這是個陳年老袋,是阿父留下來的,曾裝過不少妖,比如貂熊精、秃鹫妖、黃鼠狼、野豬怪……上面一股騷臭的味道,直撲姚安如而來。
“且慢!有話好好說,你先把這個收起來!”姚安如以袖掩鼻,連連後退。自從得了仙體,五感通明,遠超常人。這穢氣于她而言,無異于跳進屎坑,殺傷力不大,但實在惡心。
“怎麼,這就怕了?”秋淩川一臉壞笑,還抖了抖那收妖袋。
“我又不是妖,你那個袋子真的降不了我,快收起來吧。”姚安如解釋。
“你不是妖還能是什麼?”秋淩川見她如此嘴硬,既無奈又覺得好笑,“你莫不是修煉修傻了,沾了點仙道就覺得自己是神仙了?”
姚安如見秋淩川死活不信自己仙家身份,也懶得與他争辯,索性信口胡謅,隻盼早些打發了他。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開始胡扯:“其實,我是個修仙之人,長年在山中清修。嗯……清修的時候,最怕有人打擾,你知道的,所以……我就格外謹慎,所以……嗯……而且我又是女兒身,就……你懂嗎?”
幾十年沒撒過謊了,她的語言颠三倒四的。
秋淩川努力拼湊她的話,大概理清楚其中的意思,問道:“所以,你怕我擾你清修,想趕我走,便布下幻境吓退我?”
“嗯,對對。”姚安如順着他的理解,趕緊點頭。
“那為何還要讓我跪拜于你?”秋淩川追問。
“呃……那個……我想……”姚安如被問得措手不及,一時語塞,她看向地上的泥偶,緊緊咬住嘴唇。
秋淩川從她支支吾吾的言語間,嗅到一絲窘迫。想來這女妖法力高深,卻未曾真正害他,也是個心存善念的。至于迫人跪拜,許是升仙心切,無端生出一些幻想,便覺得自己已經成仙了。
他又想起了阿父,早年也是因為癡迷修仙,抛下阿母與年幼的他,到處尋訪仙人,求問飛升之道,最後不知所終。
“唉,又是個癡心妄想的。”秋淩川輕聲歎道。人族尚且修不到十重境界,更何況妖呢?如此癡迷執着,不過是浪費時間。
想到這裡,他看姚安如的眼神不知不覺從喜愛變成痛惜。好在一個女妖孑然一身,不論做什麼都不會惹人挂念。
秋淩川深吸一口氣,又道:“你若喜歡當神仙,我每日給你上三炷香,如何?”
“當真?”姚安如眼睛亮了一下。
“當然了,我收了你,陪你玩玩也是應該的。”秋淩川笑道。
“……”
他言語溫柔,可姚安如聽這話卻頗為刺耳。人族本該敬畏神仙,可讓他這麼一說,自己倒像個等人收養的狸奴,尊嚴盡失。
“不用了,你走吧。”她眼神黯淡,沒精打采地抱起泥偶,要離開這裡。
“等等。”秋淩川攔住她,又道,“你如此癡迷修仙,我也不願強迫于你。不過我得勸你一句,力不可及之事,不必強求。”
言罷,他從頸間摘下一枚羅盤吊墜,塞到姚安如手上。“你若不想當野妖,可以來找我,以此羅盤為引。”
秋淩川最後看了一眼姚安如,心有戚戚,而後踏着皚皚積雪,漸行漸遠。
姚安如凝望着他的背影,宛如一筆可有可無的墨色,漸漸隐于茫茫雪凇之中。她輕啟朱唇,呢喃道:“傻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