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嬸家在三樓,鄭誠上去先給彙報消息去了,等梁嵛和常妙兩人到門口,防盜門大開着,就見張嬸一家五口人在裡面列成一縱隊微笑着看着他們。
排在最前頭的是張嬸,她身材微胖,短頭發,大約五十多歲的人了,跟同樣年紀的方女士相比,兩人給人的感覺明顯不同。
歸功于前幾十年的保養,方女士的臉上至今沒什麼皺紋,歲月好像并沒有給她留下什麼殘忍的痕迹,而張嬸皮膚偏黑,臉上有常年日曬的斑點,手指圓粗有繭,能看出是多年勞作的人,但她對此好像并不介意,笑眼依舊彎着,眼角的魚尾紋被抛去了它原有的作用,成了電燈泡散發出的那三道光,鄭誠的眼睛應該就是遺傳的她,神采奕奕。
張嬸也是好久沒見梁嵛了,但這次隻是一掃而過,兩人手裡的東西由身後的鄭叔和鄭誠去拎,她一下逮住常妙,就開始新奇地打量。
“哎呀,快進來快進來,家裡坐。”
常妙趁機給路過的長輩打招呼,走到鄭奶奶旁邊時,聲音很大地叫了聲奶奶,鄭奶奶耳背倒是接受良好,其他人被這清脆洪亮的聲音一下吸引了視線,尤其張嬸,就站她旁邊,下意識還捂了下耳朵。
常妙:“……”
這種尴尬的情況,常妙本能用眼睛去找熟悉的人,結果就看到梁嵛望着這邊在笑她。
張嬸看到小兩口眼神打架,及時安撫,“哈哈,小姑娘中氣真足!走,咱沙發上坐着去。”
客廳空間有限,一下要容納七個人還是挺擁擠的,鄭爺爺和鄭奶奶在門口和梁嵛說了兩句話就進裡屋了,再過來的時候常妙身邊已經沒了位置,他就坐到了茶幾旁邊的小矮凳上。
兩條大長腿現在隻能蜷縮着,常妙心裡有幾分愉悅,讓他笑她!
張嬸和常妙都是愛說話的人,但兩個人碰一起,常妙就發現張嬸比她厲害多了,她隻是開了個頭,問了問張嬸現在身體感覺怎麼樣,她就自動講起了在醫院的事。
後來話題不可避免地轉到常妙和梁嵛結婚的事,常妙經過之前多方的瞞報,現在已經整理出來一個比較完整的相識過程。
二人過去有過一面之緣,多年後久别重逢交換聯系方式,在相處過程中發現性格相投,于是結婚。
張嬸聽的認真,梁嵛就不說了,像常妙這個年紀就願意結婚的現在真的很少見,她不禁八卦問:“你們倆是誰追誰啊?”
常妙理直氣壯,“他追的我。”
張嬸咯咯笑,表情有點感歎,有點神奇,更多的是種認識的孩子出息了的感覺,“男人就是該主動點,你都不知道,我以前看他那悶葫蘆的樣子,多怕他長大找不到老婆。”
常妙眼睛一眨,“張嬸,能再多說點嗎,他小時候是什麼樣啊?”
“他小時候啊……”張嬸喝了口水賣關子,“跟現在其實也差不多,就是樣子變了不少。”
“當時他們福利院旁邊有個小學,我和老鄭就在門口擺攤賣炸串,小學管得嚴啊,隔一段時間就要清一波,我倆就隻能到小學的側邊來,那正好就是他們那個福利院。”
不過那會兒福利院的圍牆還不是如今用磚壘起來的高牆,而是主用鐵欄杆圍的,裡外能穿透,張嬸他們擺攤的位置正好能看見福利院的操場,但靠近圍牆這邊就比較偏了,角落處隻有一片無人打理的半通透的花廊,能坐人的地方是一段段粗糙的水泥,而纏繞在頂部的紫藤蘿因為過了季也隻能看見胡亂生長的雜枝雜葉。
張嬸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遇見梁嵛的。
大約是體育課,操場上有一群孩子在瘋跑,就他一個,安安靜靜地坐在花廊下看書。
剛開始,其實張嬸沒打算跟他說話,但是連着碰見幾回後,她就忍不住叫了梁嵛一聲。
小孩還挺乖,聽見有人叫就把頭轉了過來,張嬸這才看清了梁嵛長什麼樣。
總的來說,很瘦,夏天都穿的短袖,不合适的衣服套在他身上,露出一截麻杆似的手臂。
頭發也偏長了,劉海垂在眼睛上面一點,配上他沒什麼表情的表情,乍眼看上去會顯得有些陰郁。
張嬸也是這麼想的。
她文化水平不高,小學畢業,福利院她來說是個“傳聞”中的地方,隻知道裡面都是各種原因被人遺棄的孤兒,可最近在這邊擺攤,她發現這些孩子不僅是孤兒這麼簡單,裡面有一部分是有病的,例如斜眼,或者腿腳發育不良成跛子的。
她不懂那些專業名詞,隻是恍然有一個意識,或許不止是一小部分,更多的都在樓裡不能出來,所以在這裡,她本能地以為梁嵛可能也是有什麼病的,聽說有個病叫自閉症,貌似還挺符合。
但如果不是小孩在她沉默時候,還一直用那雙認真等待的眼神看着她,等她說話的話……
張嬸:“你好呀,小朋友。”
她親切地打了個招呼。
過了會兒,梁嵛也低低出聲,“你好。”
這讓張嬸感覺很神奇,以至于後來再碰見的時候,她膽子就更大了,直接招了招手,讓人過來。
梁嵛小時候是真聽話,看了她一眼,真邁着一雙小短腿過來了。
才到大腿的小矮個站在牆根底下,張嬸看的既可愛又心疼,轉頭讓鄭叔炸了一把串,有菜有肉,從圍欄外頭遞給了梁嵛。
“呐,給你吃的,我家用的油都是好油,幹淨衛生,你吃吧。”
梁嵛猝不及防,他從來沒見過這樣拿棍棍串起來的吃的,平時吃飯都是一個大盤子,然後食堂的阿姨給打菜,素的偏多,而且,不是每一天都能吃飽。
油炸的東西好像向來都比那些普通的炒菜要香,他不由自主就咽了口口水。
小學那邊還沒下課,張嬸拿了把椅子坐在圍欄這,她自認為她的手藝挺不錯的,基本每天下午小學校裡的學生走光了,他們攤位上的東西也能賣個差不多,但瞧見這小孩盯着手裡的炸串半天不動,她有些奇怪,“怎麼不吃啊?”
梁嵛:“我沒錢給你。”
“你還知道吃東西要給錢啊?”張嬸稀奇笑,“但是我不用,這是請你吃的。”
梁嵛眨了下眼睛,語氣真摯,“謝謝。”
自從這次起,隻要張嬸在這邊擺攤能碰見梁嵛,都會給他一把炸串讓他吃,但這孩子不知道是腼腆還是怎麼,做什麼都安安靜靜的,吃東西也不像别的小孩狼吞虎咽,一口一口吃的特别認真。
有時候張嬸也怕偷偷投喂會被福利院的老師發現啊,就讓他吃快點,他就說福利院的老師不會管。
真正需要照顧的孩子太多了,像他這種每次點到都在場的,老師不會放太多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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