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諷刺的。
溫了月一直以為隻有自己有所隐瞞和保留。到現在才發現,她和周渟淵是半斤對八兩。
當事人想逃避的事,她沒理由戳破他的僞裝。她可以停止探尋造成他這些症狀的來龍去脈,不過是當個“睜眼瞎”而已。
很簡單。
溫了月額角處的傷還在隐隐作痛,手邊沒有鏡子,手機也懶得拿,完全不知道傷成什麼樣。浴室裡,汩汩地水流聲不斷,隻需凝神分辨,就能聽到水聲背後克制的幹嘔聲。
她思索一會兒,下樓到廚房待了半天,找出小米、芡實、蓮子三樣食材,清洗幹淨後放入電飯煲烹煮。然後有用少許食鹽調了杯淡鹽水拿在手裡回了房間。
時間把控的很好,她前腳剛進屋,周渟淵後腳就從衛生間推門出來。
他換了身家居服,歪頭正在擦頭發,周身升騰着熱氣,平順濕潤的發梢滑落一顆顆水珠,滴在布料上暈出斑駁的深色痕迹。
周渟淵蹙眉愣怔,大概是沒想到能精準無誤地對上溫了月。
他明明聽到她關門的聲音,以為她走了。
溫了月向他的方向走進一步,周渟淵躬起肩膀後退,形成防備姿态。
“知道了。我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碰,你放松。”她輕聲安撫,漸漸靠近,怕他再次藏回浴室,她上前一步堵住浴室門,不給他逃避的機會。她把水杯向周渟淵方向一遞,“水喝了,我立馬走。”
兩人對峙之際,周渟淵倏地瞳孔擴張,眼裡的戒備冷漠變得倉皇。
溫了月的手腕被對方扣住拉向他,脫手的水杯放在了旁邊的五鬥櫃上。身前寬大的身影籠罩下來,一張氤氲潮濕熱氣的冷峻面孔近在眼前。
“我弄的?”周渟淵的手指小心翼翼觸碰刺眼傷口的邊緣皮膚。
“不然呢?我閑着沒事故意撞個大包啊!”溫了月裝模作樣地“啧啧”呼痛,“幸虧沒破皮,不過差點兒毀容了,你說怎麼辦吧!”
透潤瓷白皮膚的額角已經開始有青紫凸起的迹象。還好是避開了窗框的尖刺部位,不然肯定要出血。
周渟淵同樣想到這一點,本就不平坦的眉中央又皺成團。他習慣性轉動戒指,留下一句“等我”離開房間,等他再次回來,手上拿了把30厘米的鋼尺。
他牽過溫了月的手,把鋼尺放在她的手心,自然而然地彎腰到跟她齊平的高度,“打我,還回來。”
溫了月大腦高速運轉,掌心冰冷堅硬的鋼尺感覺像是燙手的山芋,“打……你,用這個?”她食指壓住鋼尺頂端,彈了一下,薄片晃出殘影。
周渟淵颔首,甚至還伸頭離得更近。握緊她的手腕擡高,對準他的額角,拍了下。
這是在教她?
溫了月眼神躲閃,手裡這把尺子現在在看,怎麼都覺得不正經,讓她找原因又找不出來。
她舔舔嘴唇,下了決心,“首先,我先申明,我沒有暴力傾向。”
“嗯。”周渟淵說:“我也沒有。”
……這還真不好說,她們說的“暴力傾向”是一回事兒嗎。
溫了月謹慎地調整着尺子角度,盡量用平滑的一面拍到周渟淵的額角。
她承認自己想打,想還他同樣的疼。
昨天到現在,因為他直接或間接原因——她手燙了、罵埃了、氣受了,今早起來又被當事人,本人造成紅棗大小的傷痕。
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報複心很重,負荊請罪這一套她吃。
“忍忍。”
溫了月嘴裡說出溫柔的話,手裡卻不留情面。她掰彎鋼尺,果斷松手。
鋼尺高速回收,“啪”地敲打在周渟淵的額角。
聲音過于炸耳,紅印頃刻之間顯現。
周渟淵除了腮處因外力原因抖動一瞬,并未産生多少表情,像是感覺不到疼。
反而是溫了月扔掉鋼尺,胡亂撫弄他的額頭,歉疚地說:“啊啊啊啊啊啊!!怪我怪我,力氣沒控制好。”
“對不起。”
很小很啞的一聲。
溫了月手忙腳亂地動作頓住,闖入對方碎裂成星辰的眸光裡,欲言又止。
周渟淵垂頭貼近溫了月頸邊,将她環揉進自己身子,再次說:“對不起。”
“你氣消了嗎?”
“如果還生氣,可以再打。”
溫了月被人抱着,腦袋仰高,耳廓接觸到未幹的細軟發絲,潮熱噴灑在她的頸間。氣息鑽入她身體,逆流而上彙聚在眼眶。
不該這樣的。
他總在她這裡這麼可憐,就像是非她不可一樣。
真的是好煩,他的氣息束縛得她快喘不上氣。好想說讨厭他,厭惡他,為什麼一直逼她。
可是,現在還不能說……再等等,再等等,五個月,不,還有四個多月,到那時,他就會明白的。
他會明白的。
溫了月唇肉幾乎被她啃出血,堵在喉間的空氣纾緩不出,她胸腔起伏愈加劇烈,呼吸漸漸粗重。
“你——”周渟淵意識不對想要退開。
溫了月攥他後背的衣服拒絕他的離開,帶着喘,“……不……不,等一等。”
她強顔歡笑,這下她們倆算是授人以柄的共犯。
不知過去多久,急促的喘息聲漸次消弱。
溫了月沒事人一樣,大剌剌地拍拍周渟淵的後背,“沒事啦,我們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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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層燃氣竈台前。
溫了月盯着打開的電飯煲看了許久,手上的空碗一粒米都沒盛。
“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