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寒風獵獵,空氣中依稀能聞到鞭炮燃燒後的硫磺味,味道嗆人得緊。
沈業腳步踉跄,一隻胳膊搭在小厮的肩膀上借力往主屋走去,他喝得有點醉了,被風一吹清醒了幾分,步子也重了幾分。
今日他大婚。
穿過幾個回廊就是王妃的院子,賓客們的吵鬧聲漸漸甩在身後,他隻覺腦仁突突地跳,離王妃越近就跳得越快。
沈業進門時沒太客氣,一腳踹開房門,坐在床邊的王妃吓得一個激靈,羞羞怯怯來扶他。
他坐在床邊看王妃紅着臉給他脫外袍,給他倒茶漱口,王妃穿着一身大紅色的寝衣,昏暗的燭光下好像一朵初初綻放的紅梅花,嬌豔又俏麗。
不得不說王妃長得還是很美的。
一切準備好,王妃乖順地坐在他身旁,低着頭沒有說話,今夜是他倆的洞房花燭,王妃年紀還小,接下來的事還得他來。
沈業原本是不想來的,他早有心上人,卻不得不接受賜婚,王妃還是太後安插給他的眼線,他犯不着去招她,可不來又不行,誰知道王妃會不會因為沒有圓房去找太後告密,太後再借此刁難他一回,他何必自找麻煩。
他冷冷道:“躺好,脫衣服。”
王妃一愣,輕手輕腳爬上床鑽進被子,不多時寝衣褲子出現在床腳,沈業掀開被子進去,當着王妃的面脫了中衣,王妃在他身下緊張地眼睛都不敢睜,直到疼得受不了時,才顫抖着嘴唇推他:“王爺,疼…”
他知道女子初夜會很疼,也知道要先安撫她讓她放松,可他不想,哪怕這也是他的初夜。
王妃抱着被子縮在角落裡哭,眼淚跟斷線的珠子似的沒停過,她哭得楚楚可憐肩膀不住地抖,沈業斜眼瞟過,心裡頗不是滋味。
腦中不由自主想起方才,他第一次和女子這般親密無間地貼近,少女身上散發着清冽的香氣,胸前的豐腴緊貼着他的胸膛,他忍不住把手覆了上去,觸手盡是溫軟。
嘗到甜頭,沈業有些貪戀,他想哄哄王妃好讓她再配合一次,看到王妃柔美的側臉時他突然驚覺,相府送來這樣一個美人,不就是想讓他陷進去嗎,他從小就知道越美的事物越危險,王妃頂着這張如花似玉的臉,帶着目的嫁給他,又該怎樣心懷鬼胎。
他在被子裡摸到王妃的腳踝,微微用力就把她從床裡拽到身邊,王妃看他的眼神從羞澀變為恐懼,行動之間更是抗拒他。
沈業不滿,張口重重咬住王妃的肩,直到留下深深的齒痕才松口,現如今他比誰都讨厭她,恨不能咬死她讓她永遠消失。
一炷香後他離開主屋,臨走時還能聽到王妃哽咽的哭聲。
他沒有心軟,讓人送了避子藥過去。
次日他娶側妃進門,敬茶時王妃的眼睛腫得比桃子還大。
有了側妃,他便不再去主屋,還把打理王府的權力給了側妃,傳話的人說王妃聽後也沒多說什麼,任王爺安排。
沈業不了解王妃是什麼樣的人,他隻知道她是個禍害,他故意允許王妃進他的書房,想趁機抓住她打探消息的把柄,可等了兩三個月,王妃都沒露出半點馬腳。
準确來說,他有兩個月沒見過王妃。
許是冬日嚴寒,不方便她動手吧。
待到三月春來百花盛開時,沈業身邊的人出了點岔子,高門大戶常有下人借主子的名頭放印子錢,這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不鬧出事也來無人追問。偏偏他身邊的人收錢時鬧出了人命,求他相助他才知曉,想用錢擺平時卻被相國宋铮知道,居然帶頭在朝堂上參了他一本。
嶽父參女婿,女婿還是王爺,這可真是前所未聞。
沈業為此受了責罰。
下朝後他坐在書房發呆,王妃居然很開心般來找他,手裡拿着一支海棠。
他看到王妃就想起她父親,想起宋铮言之鑿鑿參奏他時讓人厭惡的嘴臉,父女倆果真是蛇鼠一窩,聯起手來害他。
分明就是她告密,居然還敢在他面前炫耀。
沈業擡手就是一巴掌,惡狠狠讓她滾。
王妃流着淚失魂落魄跑了出去,在屋裡大哭一場。
十幾天後沈業才發現自己錯怪了她,送了首飾當做補償,王妃欣喜收下,看他的眼睛又亮起來。
這姑娘可真好哄。
又過了幾日,王妃對他說喜歡他。
沈業暗諷,裝得也太不像。
既要做眼線,好歹多學點新鮮的,一上來就說喜歡,裝作一副跟他交付真心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覺得假。
天長日久,王妃往他身邊湊的次數多了,偶爾讓下人送塊手帕給他。
天藍色的手帕上繡着一朵桃花,繡功看着不錯,可是側妃給他繡的帕子已經不少也用不完,要王妃的做什麼,他随手把帕子丢在一旁,沒去管它。
王妃喜歡出府玩,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樣子溜去街上,沈業派人跟了幾回,發現她有一半時間是跟一男子見面。
他還以為是她的老相好,讓人盯梢後發現兩人在一起隻是喝酒聊天,再就是吃小攤上的東西,連手指都不曾碰一下,聽來的幾句話裡也沒半點暧昧之意。
沈業覺得不妥,一個姑娘愛喝酒本就不是什麼好事,還出去跟男人喝,這算什麼。
想來想去還是得問王妃,得知隻是少時好友,他竟松了口氣,叮囑幾句出去玩不要鬧出事端,而後作罷。
隻要王妃不纏着他,别在他面前晃悠,怎麼都好說。
但也有不好說的時候。
王府花園那麼大,假山涼亭又多,出門總會遇見幾次,他陪着側妃逛園子時看見王妃,王妃就會跟他搭幾句話,他不鹹不淡,王妃也不惱,依然笑盈盈。
她笑起來,是很好看,比側妃還好看。
沈業看不得王妃這般假惺惺,故意整她,給她吃酸掉牙的果子,往她身上扔小蟲吓唬她,看她露出猝不及防的呆傻表情時莫名地滿足。
王妃第一次抱他,也是在花園裡。
沈業一個人在假山閑逛,碰上沒帶任何侍女的王妃,王妃在假山下坐着剝蓮子吃,見他來趕忙放下蓮蓬跟他打招呼,再次将喜歡二字說出口。
她說:我是真的喜歡王爺,不全是因為王爺長得好看,王爺能不能也喜歡我一點點?
沈業側目,王妃可真是厚臉皮,哪有女子整天追着男人說多喜歡人家的,她倒好,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
不對。
王妃未必喜歡他,隻想取得他的信任吧。
他讨厭王妃,是王府誰都知道的事,王妃自己應當也知道。
要不他怎麼會為側妃跟她吵架,她的待遇也不如側妃。
沈業嫌棄地白她一眼,轉身要走,忽然身後受力,王妃從背後抱住了他,又跑到他面前欲言又止,下一刻竟踮起腳尖想親他,沈業下意識别過臉,伸手推開她。
這個女人,真是可怕。
簡直不知羞恥。
當晚沈業做夢,夢裡頭一次出現王妃的身影,她在花園裡又笑又鬧,在追一隻雪白的兔子。
繁複的衣裙絆住了她的腳,她狠狠摔在地上疼得直皺眉,卻一顆眼淚都沒掉,爬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塵,又笑着去追兔子,兔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手裡,他遞過兔子王妃卻沒接,驚慌地看他一眼就跑開了。
沈業醒來分外生氣,王妃憑什麼嫌棄他。
琴棋書畫樣樣不通,詩詞歌賦一個不會,就這點,哪裡比得上側妃。
他低頭看着懷裡熟睡的側妃,輕輕吻上她的額頭,心中釋然。
隻要有側妃在,王妃好不好都不重要,王府不缺錢,好吃好喝養着她,做一輩子相敬如賓的夫妻也就是了。
但顯然王妃不這麼想。
還是一如既往地愛鬧騰,想法子往他跟前湊,找不到他就去找側妃,打牌釣魚出府,反正沒有消停的時候。
那幾日側妃剛好得了風寒,沈業擔心地不得了,回府就守在她身邊,偏巧王妃屋裡的下人來傳話,想請他過去吃飯。沈業臉色沉了下來,王妃也太會争寵了,見他寵着側妃就這麼急不可耐,要把他叫走。
沈業訓斥了來傳話的下人,讓她轉告王妃以後别來找他。
這年冬日京中的雪來得格外晚,下了第一場雪後,皇帝太後去溫泉行宮,王爺公主們随行。
沈業不想帶王妃去,直到出發前一日側妃才勸他,王爺出行不帶王妃隻帶側妃,不知會招來多少口舌,他才不情不願帶上王妃。
這回王妃倒知情識趣,沒再往他身邊湊。
沈業受命外出查看行宮布防,繞過一無人的院落時忽然聽到裡面傳來女子的輕笑聲,好像還不止一個人,他還以為是沒有規矩的宮娥胡鬧,穿過走廊前去查看。
院裡雪花飛揚,幾名女子在打雪仗,最中間是他那不消停的王妃,王妃穿着一襲鵝黃色的齊胸襦裙,披着鬥篷毛茸茸一團,跟夢裡的兔子一模一樣,正彎着腰在地上攏雪,團成雪球向身邊的宮娥們扔過去。
雪球沒扔到宮娥身上。
扔進了沈業心底。
他看着蹦蹦跳跳的王妃,忽然很想把這隻雪兔子揪着耳朵抱在懷裡揉搓,看看白嫩無害的皮毛底下藏着些什麼小心思。
嗯…怎麼說呢。
就是很想吃掉她。
他這麼想着就不由自主停下腳步,王妃回身恰好跟他四目相對,立刻屈膝朝他行禮問安,前所未有地端莊大方。
沈業不大高興。
剛才還笑得那麼開心,一看到他就跟被雷劈了似的,連笑都不會笑了。
巡防結束他特意繞路去了方才的院落,像是期待着什麼,可是王妃不在裡頭。
空蕩蕩地沒有人影,隻剩一地殘雪,在月光下發亮。
沈業鬼使神差般走到王妃站過的地方,慢慢蹲下,抓起一塊雪團成雪球,手輕輕一揚,雪球砸在柱子上。
王妃剛才也是這樣的吧。
他突然很想笑,也就真的笑出來了。
行宮溫泉男女分開,王妃有自己單獨的溫泉,沈業換了一身素淨的紗衣去找王妃,先入眼的是王妃的背影,一頭瀑布般濃密的發絲披在肩頭,纖細的手臂搭在池子邊上,拿着酒杯自斟自飲。
沈業走到王妃身後,手搭在她肩上,剛想說話就聽到王妃說:來得還挺快,用點勁兒,昨晚沒睡好脖子疼。
感情王妃把他當成了來按摩的宮娥。
沈業沒有否認,掌握好力度給她按摩,從脖頸到肩膀,移到肩胛骨,再移到脖頸。
他想起新婚之夜少女的軀體,想起手心的柔軟,想起她嗚咽時的腔調,心中湧出一陣無名火,燥得他難受。
沈業朝前探了探身,恰好看到王妃胸前的羊脂白雪,手底的動作不知不覺就慢了下來。
王妃不明所以,口中說着怎麼了,回頭看見是他大驚失色,立即捂着胸口退到溫泉的另一邊,沈業玩心頓起,擡腿下了溫泉,一步步朝王妃逼近。
王妃結結巴巴地讓他别過來,想往池子外跑,一起身濕透的布料全貼在身上,倒讓他看了個遍。
王妃羞惱極了,縮着腦袋退回池子,沈業進一步她就退一步,直到退無可退,才認命不再躲閃。
她閉着眼睛引頸受戮的樣子實在過于可愛,可愛到沈業隻想一直看着她,直到真正會按摩的宮娥進來才打破這份少有的親近,沈業擰幹衣角的水,依依不舍離開。
回京不久就聽聞王妃病了,病得在床上起都起不來,沈業想去看看,都快走出書房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麼。
他從前最不想見到王妃,甚至還惡毒地想讓她死,想讓這個禍害永遠消失在他面前,現在聽到她病了他居然會心疼,居然想去看她。
怎麼可以。
他忘了王妃是誰的女兒了嗎,忘了她處心積慮接近他要做什麼嗎…
沈業坐回椅子,心底一片荒蕪。
王妃一病就是兩個多月,沈業還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借着生病鬧着要自己去看她,結果一次都沒有,王府靜悄悄地再沒聽到王妃的聲音。
她像不存在似的獨自養病,獨自吃藥,甚至還拖着病體出門見朋友。
有什麼好見的,不就是個男人,他也是。
怎麼不來見他?
沈業覺得自己害了相思病,說出去都丢人,他夢到王妃的次數明顯多了,比之前更想見她,想對她做一些很壞的事。
王妃病好了,又去見朋友。
沈業從沒有像現在這麼生氣過,那個小白臉哪裡好了,不就是比他白比他瘦,喜歡裝腔作勢故作優雅,文文弱弱像個女人,王妃幹嘛總跟他攪和在一起。
沈業喝了兩壇子富水春,借着酒勁推開主屋的門,王妃剛洗漱完要就寝,那正好,跟他一起寝。
王妃不願意,小小的人力氣倒挺大,他費了好大勁才把她按下去,她又哭,嘴裡嘟嘟囔囔說着你不喜歡我還來招我做什麼。
我喜歡你。
沈業這麼想,他甚至快要說出來了,話到嘴邊卻道:你爹把你送過來,不就是讓你勾引我的嗎?
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喜歡王妃。
對仇家的女兒動心,是會死的。
王妃也不能知道。
他下手就狠了些,一年沒碰她他折騰到淩晨才罷休,王妃身上遍布紅痕齒印,他有些得意,他的王妃就是比别人好看,哪哪兒都好。
沈業不敢在王妃屋裡過夜,他怕自己忍不住想要親她抱她,怕流露出任何不該有的情緒,他依舊沒忘記讓人送避子藥過去,隻不過名義上是避子藥,實際卻是調養身子的湯藥。
他想跟王妃有個孩子。
有了孩子,王妃就會真心實意對他了吧。
沈業破例寵幸王妃,第二日王府所有人都知曉了,他見到側妃就有些心虛,明明他說過隻會愛側妃一個人,王妃不過是個擺設,結果剛過一年,他就把之前的誓言抛在腦後。
沈業去找王妃的次數勤了起來,假借着太後逼迫的由頭半個月就去一次。
王妃始終不肯,他每次都要強迫她才能得償所願,事後看她淚水漣漣不免心懷愧疚。
這種又愛又恨的情緒讓他很不安,好像一邊吃毒藥一邊吃解藥來消耗自己的生命那般瘋狂,他想從對她的愛意裡抽離,又不由自主地淪陷,他怕自己愛她,又控制不住地想愛她。
可王妃呢,她眼裡是不是隻有她的任務,她口中的喜歡,又有多少真心。
沈業開始讨厭王妃那個所謂的朋友,他隐隐有些吃醋,羨慕他能跟王妃自然地說說笑笑,羨慕他可以帶着王妃去逛街,能不用掩飾自己的情緒。
那憑什麼不能讓王妃為他吃醋。
側妃有孕的第二天,他故意很高興地告訴王妃,要她擔起王妃的責任,他試圖從王妃臉上看到不悅的表情,王妃隻是點點頭,一句話都沒多說。
沈業覺得她就像個刺猬,讓他無從下手。
王妃失蹤後,他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