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下馬他就會松手，沈業卻牢牢牽着我的手不松開，像尋常的夫妻那般與我散步，他的掌心溫熱有力，把我的手全部包裹在他手心，以至于我能感受到他手指輕微的跳動。

我轉頭去看他，隻看到他寬厚的肩，沈業察覺到我的注視，低下頭道：“在看什麼？”

我撞上他的眼神，立刻移走目光。

沈業胸口傳來一聲悶笑，悠然道：“上一次來萬年行宮還是父皇在世的時候，他帶着嫔妃和皇子們來避暑。那時我才十五，父皇要看看我的騎射，帶我一同進了林子，我親手射殺了五隻野豬和三隻鹿，父皇很高興，說我真給他争氣，在宮宴上當着太後和衆位皇子的面誇了我。”

“你不是說，太宗皇帝不喜歡你嗎？”

“開始我也這麼以為，後來我發現父皇他什麼都知道，可那時他已經病重，沒能力護得住我，一年後他力排衆議把城防軍交到我手裡，給了我最後一重保障。”沈業手心在出汗，不知道是天氣熱還是講到太宗皇帝的緣故。

我低聲道：“你是他最愛的女人給他生的兒子，他不會不在乎你。”

“方才我跟在你身後看你打獵，恍惚間想起當年父皇也是這麼看我的。”

沈業沒頭沒腦說完這句就不說了，我走出幾步才反應過來，大聲質問他：“這你都要占我便宜？”

“我怎麼占你便宜了？”

我睜大眼睛歪着頭瞪他，他才恍然大悟，噗嗤笑出聲，伸手摸摸我的頭頂笑着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氣結，擡起和他牽在一起的手狠狠咬了他一口。

沈業擦擦我留在他手上的口水印，對我道：“傻氣。”

他不反抗又不怕疼，我咬着也沒意思，繼續和他往前走，陽光從樹葉的空隙中間灑下來，光影斑駁耀眼，我随手從路邊折下幾枝草，拿在手裡玩着。沈業也折了根草叼在嘴裡，一副吊兒郎當地樣子，看着不像是皇帝，倒像是大官家的纨绔公子。

我吃吃笑道：“你現在這模樣，讓外頭那些人見到可是要懷疑自己的眼光，怎麼跟了這樣一個不修邊幅不務正業的君主，還有你那些嫔妃，必然要傷心，英俊潇灑的皇上變成了街上的壞痞子。”

沈業不以為意哼了一聲：“難道我現在就不帥了嗎？”

看來他知道自己很帥，還很有自知之明。

走了快兩刻鐘後我比剛才更累了，嚷着要騎馬回去，跟在身後的徐津已遠遠牽馬過來，沈業說了一句“不用”，在我面前蹲下身，要背我回去。

我不客氣地趴在他背上，下巴搭着他肩膀，徐津在後面試探道：“陛下，回去的路還很遠，您龍體要緊…”

“别廢話。”沈業白了徐津一眼，“好好牽着馬。”

沈業的體力真好啊，打了一早上獵還和我走了這麼久，眼下背着我走路臉不紅氣不喘，步子邁得也很穩，我抱着他脖子問道：“你不累嗎，要不我下來吧？”

沈業若無其事道：“你才多重，兵部有把三十斤的玄鐵長刀，我單手就能拿起來，連舞兩刻鐘都不累，你輕得跟貓似的，背不動你簡直丢我的臉。”

我奉承地笑笑：“你可真有勁，還能舞得動刀。”

沈業果真把我從林子裡背了出去，但卻是在衆目睽睽之下。

走到林子邊緣的時候我就很想蹦下來了，羽林軍都在外面候着，說不定長公主和王爺們也在，說不定其餘嫔妃們也都在，我拍了拍沈業的肩哀求他放我下來，他跟沒聽見似的，一路把我背了出去。

幾位王爺當沒有看見轉過了頭，唯有昭甯長公主面露微笑意味深長地瞧着我，更别說周美人看我的眼神，跟要在我身上戳幾個窟窿眼似的，本來我心虛地埋着頭，轉念一想我心虛什麼，又不是我非要纏着沈業背我的。

沈業把我穩穩地放到地上，他喘得倒不怎麼厲害，就是出了好多汗，我頂着衆人的目光掏出手帕給他擦臉和脖子上的汗，他領子也被汗濡濕一片，透着水痕。

“陛下辛苦了，怎麼不騎馬回來？”昭甯長公主打趣道，“三弟為博美人一笑連自己不顧了，小心傷了身子。”

沈業笑着對長公主道：“皇姐别打趣朕了，都怪那馬，天熱了不好好走路，貴妃身嬌體弱，朕怕她中了暑氣才背她回來，也沒多遠。”

沈業的馬跟随他多年，連我騎的馬也是受過調教不會輕易撂挑子的，他卻說是馬懶怠，昭甯長公主如何聽不出沈業明晃晃的偏愛，笑道：“原來怪那馬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