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诩尚且還沒什麼反應,馬公公倒是立即喝止了同僚的話。
“陛下是天子,天子跟前,哪有我們這些奴才說話的份!”
“……”甯诩收回散漫的思緒。
馬公公這個人,總讓甯诩覺得不舒服。
特别是幾天前那個夜晚,寝殿大門竟然被從外頭鎖上,以至于他這個“陛下”隻能和段晏滾作一團,來緩解藥效帶來的不适,簡直是倒反天罡!
馬公公的那套說辭,甯诩是半個字也不信。
他不禁思考起另一個問題來,那天夜裡,段晏也就罷了,但甯诩身上中的藥,真是他“自己”服下去的嗎?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人所為?目的為何?
甯诩心煩意亂地擺弄着案上的奏折,暫且将這個問題擱置在旁,但看見那些折子,頭又疼起來。
他已經連續三天逃避早朝了。
雖然因為新帝原來也不是什麼勤政的性子,這幾天沒有通知各官員來朝,倒也讓衆人心覺平常。
但他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他不要亡國啊!
甯诩的高中曆史學得一般,隻記得教科書上的内容了,但好歹也知道,當昏君的後果是很嚴重的。
輕則被兄弟奪位砍死,重則亡國後再被吊在城樓上砍死。
真要躺平的話,那就離死期不遠了。
甯诩已經從幾日前剛剛穿書的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現在活得雖然不是很有滋味,但也并不十分想去死。
那就姑且努力一下……
甯诩硬着頭皮開始看折子。
這個官員說他家裡的美酒甚好,要奉幾壇給陛下品嘗;
那個官員說京城街上的馬車輪子聲吵到他兒子睡覺,建議陛下下旨讓所有馬車的輪子包上棉布;
還有官員說本部門的人手不足全是老頭兩眼昏花,請求陛下調幾個聰明的年輕人過去辦公……
甯诩:“。”
就這?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用得着呈給他來批?
也難怪禦書房積了小山高的奏折沒有批複,這樣無聊的瑣事,就算是交到甯诩手裡,也是懶得回應的。
他又找了如今朝廷的官員表來看。
看了之後才發現大昭王朝的朝廷架構非常零散,雖有設立六部,但其中分線錯綜複雜,且分内工作全部直接向甯诩呈報。
甯诩有點懷疑自己的父皇不是箭傷惡化而死,是常年處理繁重的朝政,身體底子太差才因傷病逝的。
他取了白紙,在紙上記下自己的一些想法,思索着之後如何改良這效率低下的朝廷。
寫了一會兒,殿門處響起幾聲叩門的動靜,馬公公的嗓音傳進來:
“陛下,宣王進宮觐見,是否要尋處地方準備茶水點心?”
甯诩怔了一下。
宣王甯阆是他的小皇弟,今年才十八歲,未及弱冠,甯诩這幾天還從來沒見過他。
但既然是自家兄弟,沒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于是甯诩收好紙筆,起身道:“去曉風湖邊吧。”
宮人們在湖邊的小亭内備好軟席、熏香、茶水等物,甯诩到的時候,瞧見亭中已經有個身影在等候了。
那人身量比甯诩稍矮一點,穿着件深紅的長袍,衣上繡着暗金色的圖樣,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他回過頭,烏黑的圓眼睛彎起,道:“皇兄。”
甯诩身邊的馬公公笑呵呵糾正他:“王爺,您該習慣改口叫陛下了。”
圓眼睛的少年輕一挑眉,走過來抱住甯诩的手,笑眯眯道:“皇兄不會怪罪我的——是吧?”
他用那雙烏溜溜的眸子瞅着甯诩看,唇角勾着。
甯诩點點頭,心道,好可愛的弟弟啊。
他上輩子沒有弟弟,養父母家的哥哥也比他大了十來歲,還沒體驗過有年齡這麼相近的兄弟的感覺。
兩個人進了亭子,馬公公又領着宮人退下。
甯诩親自給自家可愛的弟弟倒了茶,伸手将茶盞推過去,見甯阆依舊笑吟吟地看着他,不禁問:“今日入宮所為何事?”
“沒事就不能來見皇兄了嗎?”甯阆坐得更近了些,一手在石桌沿上撐着托腮,一邊看甯诩,說:“來看看你登基後适應得如何。”
“以前沒什麼機會見面,”他又道:“現在隻剩我們兩人還有幾位皇姐,得多維系一下感情。”
甯诩心裡的半塊石頭又落了地。
以前不常見面,說明兩個人不算熟。既然不熟,那他也不怕被瞧出什麼端倪來。
“挺好的,”甯诩回應他:“瑣事雖多,但還應付得過來。”
“這樣啊……”甯阆拖長了語調,慢吞吞地說了幾個字,忽而又問:“其實我也有一事,想仔細問問皇兄。”
“嗯?”甯诩心不在焉地泡着茶,随口問。
下一刻,他就聽見這位小皇弟悠悠道:“想知道,三天前的夜裡,我給皇兄送的禮物如何?”
甯诩手上動作一頓,茶蓋磕到了杯沿,發出一聲脆響。
“那絕世罕見的西域奇藥,滋味怎樣?”
甯阆仍是托着下巴,眉眼彎彎的,烏眸裡不再掩飾地流露出惡意滿滿的目光:
“皇兄那天夜裡,被燕國的質子,伺候得還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