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牢房裡出來,趙昶鐵青着臉,顯然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氣。
這雲琛的夫人柳氏從關進诏獄起已過了整整一日,卻依舊毫發無損,他如何能接受?
剛才有外人在場他不便當場發作,現在想要來在這沒人的審訊室裡找周徵要個說話,這家夥竟然也吞吞吐吐的,攔着他不讓進來。
“聽着,這天下是朕的天下,這錦衣衛是朕的錦衣衛,诏獄也是朕的诏獄!有什麼是朕進不得、看不得的?!”趙昶邊走邊怒喝道,“朕今天偏要看看,這诏獄的審訊室裡究竟藏着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說罷他踏入這間不大不小的屋子。
屋内比起地上要昏暗許多,油燈已燒得快見了底,晃蕩的燭火在幽深的地下透出一種詭異的藍綠色,映在滿牆的金屬刑具上,像極了張着獠牙,舞着利爪的陰差。
在這間死一般寂靜的屋子裡,它是唯一會動,仿佛具有生命的東西。
周徵:“……”
見屋裡空蕩蕩的,趙昶這才稍稍對周徵放下了心,怒火也消了些。空氣裡腥甜的血的味道,讓他忍不住嗅了嗅,身體裡仿佛有某種東西被喚醒,正躍躍欲試着。
“什麼都沒有嘛,”趙昶一臉壞笑,拍了拍周徵肩膀,道,“明彰,你這躲躲藏藏的态度,朕還以為,你在這裡藏了什麼身份上不來台面的女犯呢!”
他那戲谑的語氣,讓屋裡藏着的“女犯”雲昭昭臉上忍不住一陣抽搐。
剛才眼看着趙昶就要進來了,千鈞一發之際,她欺身鑽進了行刑台下的間隙裡。
這與床榻大小相近的案台乃大理石砌成,下方僅有容納一人大小的間隙,躲在這裡面與躲在床底無異。但這行刑的案台因為經年累月間見證了太多犯人受刑,下方的血污已累積了厚厚一層,混合着大量毛發與不知道是什麼的人體組織碎屑,在地底潮濕的空氣裡,變得腐敗粘稠。雲昭昭身子一鑽進去,便像跳進了爛泥潭裡,不僅沾了一身血污,惡臭與酸味也幾乎要将她熏暈過去。她這堂堂貴妃,等出去以後,确實也上不了台面,見不得人了。
與雲昭昭一樣,周徵也明顯被趙昶的話嗆了一下。他輕咳兩聲道:“臣隻是認為……這屋裡盡是些對付犯人,入不得眼的東西,恐污了陛下的眼睛,再加上這裡到處都是血污濁氣,難免也會沖撞陛下的真龍之氣。”
他這番話倒是令趙昶很受用,但他嘴上卻說:“明彰,這就是你的格局不夠了。”
“陛下……”
“錦衣衛自我大周朝太祖創立之初就為曆任帝王之肱骨,上能肅清朝野,下能鏟奸除惡,對帝王的赤膽忠心,與所立下的汗馬功勞,在朕看來不輸于任何忠臣良将。而會在這張行刑的案台上受刑的,都乃欺君背主的奸惡之徒。能剜他們的肉,放他們的血,朕可不覺得這裡都是什麼血污濁氣。”
趙昶說到這裡大笑了幾聲,那笑聲讓在案台下藏着的雲昭昭聽來,簡直毛骨悚然。
“甚至,朕一走進這裡,隻覺得正氣浩然,明光耀眼,有如清風拂面,碧水潤心。”
周徵聞言,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隻是說:“……陛下教訓的是。”
“既然如此,”趙昶話鋒一轉道,“朕先前三番五次提醒你,要對雲琛那老賊的夫人下些狠手段,逼她多交代點東西,你為何遲遲未行動,甚至還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你是想在朕的诏獄裡供一尊菩薩?”
“那柳氏不過是一介婦人,所知也有限……”
“荒唐!”未等周徵說完,趙昶便氣急敗壞地打斷道,“一介婦人又如何?明彰,你可曾知曉,這柳氏乃雲琛發妻,他雲琛又從未納妾,可見這柳氏并不是什麼省油好相與的,雲黨的事,還有什麼是這婦人所不知道?”
雲昭昭躲在案台下,聽到這裡簡直想笑。
柳氏乃雲琛發妻,兩人相識于微末,相知相守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浮浮沉沉,雲琛飛黃騰達後尚未納妾,難道就不能是因為他與柳氏伉俪情深嗎?怎麼到他趙昶這裡就隻能是柳氏不好相與了?
本來聽到他關于這诏獄氛圍的言論,雲昭昭還隻覺得此人想法認識異于常人,可能因為他乃九五至尊,所以難免将權力看得重些。但現在聽他談及柳氏,她幾乎可以斷言,這所謂原書中蘇爽霸道的男主,也不過就是個極端剛愎自負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