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雲昭昭撐着虛弱的身子,借着月色披衣去殿門口查看時,才知道流霜所言非虛。
昭陽殿的前後兩道大門處,各有八名身形高大魁梧的禁軍把守着,而宮殿側面宮女們日常辦事出入所走的兩道小門,也各有四名禁軍嚴密地看管着,任何人想要外出都會被阻攔。
這陣仗,明擺着就是連隻蒼蠅都不願從殿内放出去。
雲昭昭洩了氣,頹喪地回到寝殿。現下夜色已深,估計已是三四更天了。想到柳氏已在诏獄裡被關了幾個時辰,她不禁又急又氣,忍不住扯了身上的中衣摔在榻上撒氣,可一通發洩後,腦子裡仍像糊着一團漿糊,一時也想不出什麼主意。
雲昭昭隻得像個木偶般地躺回榻上,望着窗外的夜空出神。想到今天宴會上的疑點,她随口問道:“汀雪那丫頭呢?叫她來見我。”
被她這一問,流霜立刻擰了兩道秀眉,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面帶疑慮。
見她神情有異,雲昭昭問:“怎麼了?”
流霜這放下手中的茶壺,跪在床邊支支吾吾地回答:“汀雪她,她也被武、武安侯扣下了……因為晚宴上她離席太久,武安侯認為她嫌疑很大……”
呵,果然是禍不單行啊。雲昭昭頭疼地扶額。
“小姐,你說……你說汀雪她如果真像我們之前猜測的那樣,那在錦衣衛手下,她豈不是可能做出什麼對你不利的事來?”流霜自責地說,“都怨我,哎!沒能攔下錦衣衛的人!”
“就你這身闆,還想跟錦衣衛鬥?”雲昭昭隻得安慰道,“不怪你,事已至此,再怪來怪去的也沒用,你也累了一晚上了,趕緊回去歇着吧。”
流霜瞧着雲昭昭慘白疲憊的一張臉,有些放心不下。
“可小姐,你怎麼辦,你臉色這麼不好……”
“我隻是累了,去吧,容我一個人清淨會兒。”雲昭昭翻過身,背對着她,揉着太陽穴道。
流霜本想留在這裡照看,但聽她語氣堅決,隻得為她溫好茶,放下簾子,蹑手蹑腳地離開了。
她一走,空蕩蕩的殿内便隻剩下呼呼的風聲,吹得窗棂上的麻紙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聽得雲昭昭頭疼不已。宛若一把生鏽的小刀,在一點一點地使勁刮擦着她的頭皮。
雖然汀雪在她心裡的嫌疑還尚未完全洗清,但她到底是從小跟在原身身邊的丫頭。雲昭昭也很自然地将她當成了自己的人。自己人犯了事,背叛了,該怎麼處理也是自己的事,怎麼能輪到他周徵插手呢?
而且正如流霜所擔心的那樣,周徵上次在賞菊宴上意有所指,說不定在秋兒的死一事上早就懷疑上汀雪了。這次落到周徵手裡,汀雪就像一塊送上門的肥肉一樣,隻怕是兇多吉少。且不說她如今還立場不明,最終她會供出些什麼,也未可知。
雲昭昭越想越覺得不寒而栗,可她如今被軟禁在昭陽殿,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但她決不能就此坐以待斃。
她輾轉反側,夙夜難眠,最後在東方既白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個時辰。
第二日清晨,雲昭昭睜開眼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來了玉绯。
她病殃殃地趴在榻上,借自己頭暈腦脹,身子保護舒服為由,想讓玉绯出宮去為自己請太醫,順便探查一下外頭的消息。
結果,玉绯出去了片刻的工夫就折返了回來。她氣喘籲籲禀告道:“貴妃娘娘,奴婢一到門口就被那幾名禁軍攔下了。”
“奴婢按您所吩咐的那樣,向他們轉述了娘娘您身子不适的情況,隻說我要去太醫院請太醫,結果誰曾想那其中一人,兇神惡煞地盯着奴婢,呵斥說:‘請什麼太醫,武安侯特地強調了,任何人不得出宮門半步,請太醫的事自會由我們禁軍代勞。’他都這麼說了,奴婢隻得回來了……”玉绯帶着歉意解釋道。
雲昭昭自然不能怪她,隻好在心中又将那姓周的家夥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她不甘心就此罷休,便在殿内來回踱步,絞盡腦汁、挖空了心思想出去的辦法。
忽地,她瞥見沉香木桌案上半開的妝奁,眼睛登時一亮。
雲昭昭激動地上前打開銅鏡下的第二格小抽屜。前日陪着柳氏一道前來的,那位名叫薛煉的禦馬監提督留給她的牙牌靜靜地躺在小格裡。
他當時說什麼來着?将來有需要的時候讓人拿着牙牌去禦馬監找他……
是了,他作為禦馬監提督,不正能統領調動禁軍嗎?既然他有辦法将柳氏帶來見她,那想必帶她出這昭陽殿也是不難。
“流霜!”
雲昭昭激動地喚着流霜,順手将那塊邊緣泛黃的舊牙牌取出,像捧着什麼易碎的珍寶一樣緊緊攥在手心裡。
“小姐,什麼事!”流霜一進門就看見雲昭昭面色紅潤,精神百倍地看着自己,與昨夜簡直判若兩人。
“小姐,你這是,有什麼喜事了嗎?”她不解道。
“我有主意了!”雲昭昭不由分說地将那塊牙牌塞進流霜手裡,“我剛才注意到殿内點燈的燈油不多了。你就說你要去領燈油,然後你揣好這塊牌子,避着人去找禦馬監的薛煉薛提督幫忙。他自然知道怎麼辦。”
流霜見她有了精神,臉上也重新煥發了神采,心裡高興,便二話沒說,揣着牌子就出門去了。
然而事與願違,流霜隻比玉绯多用了半炷香的工夫便回來了。
見她鼓着腮幫,垂頭喪腦的樣子,雲昭昭便知道這事兒又沒辦成。
流霜從懷中取出藏着的牙牌遞給雲昭昭,氣沖沖地說:“太過分了,那幫臭男人!”
“怎麼了!”
流霜滿臉通紅,委屈道:“我按小姐的吩咐,說我要去尚宮局領燈油。你猜那群臭男人說什麼,說武安侯‘專門’吩咐過,這些時日昭陽殿的吃穿用度都會由專人送到殿門口,再由他們搜查過後才允許入殿。我當時不服,氣得硬嗆了他們幾句,就有人說我是要去給外面的情郎遞東西,作勢要搜我的身。我呸,一群腌臜貨!”
雲昭昭隻得作罷,安慰了流霜幾句,恹恹地吃起了早膳。但她心裡仍不甘心,不願就此坐以待斃,于是早膳過後,她又帶着流霜到後殿逐月的院子中去,想看看逐月的房間裡能否搜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哪知道雲昭昭剛一踏進那個積滿了落葉的小院裡,就看見逐月的房門口大喇喇地矗立着兩尊身着靛青棉甲,腰佩繡春刀的“大佛”。
這二人正是周徵的屬下燕二與他的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