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人聞言在一旁說道:“易常在,你若是受了雲貴妃的威脅就說出來,這裡有太後娘娘,有諸位貴人,自然有人替你做主。”
易琉璃急切道:“我沒有!”
“夠了!”太後打斷衆人道,“你們這樣還有完沒完——”
她話音未落,突然有一隊禁軍出現在了望月殿的門口,将殿門團團圍住。顯然,已經有宮人将這裡發生的一切禀告了太虛殿的趙昶。
緊接着,隻見周徵帶領着數名錦衣衛快步進入殿内,他今日未穿官袍,未佩戴象征武安侯身份的玉冠,反而身着錦衣衛指揮使的飛魚服,雖然襯得他面如冠玉,眼若朗星,但這副打扮看上去俨然與一名侍衛無異。
“錦衣衛奉旨查案,所有人請呆在原地,不得随意走動!”
周徵說罷,恭恭敬敬地朝太後行禮道:“參見太後娘娘,陛下已聽說純容華的事,特命臣帶錦衣衛前來徹查,還請您恕臣無禮之罪。”
太後見了他,繃緊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她點點頭道:“好,明彰,你來得正好,讓月容向你複述一下剛才的情形。”
蘇嬷嬷便将剛才殿内的經過,詳細轉述了一遍,說到雲昭昭的時候,周徵的臉色簡直黑得不能再黑了。
雲昭昭冷眼瞧着他那副表情,她用腳指頭都能猜到周徵心裡想的是什麼,無非就是怎麼又和自己扯上了關系,亦或是自己怎麼這樣不安分。
想到自己在周徵心中早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女人了,她便忍不住沖着他嫣然一笑。
周徵呼吸明顯一滞,臉色轉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他慌亂地躲開她的目光,對蘇嬷嬷說:“煩請您将手中的碗蟹肉羹遞給我瞧瞧。”
蘇嬷嬷将蟹肉羹遞過來,周徵接過後,仔細檢查了一番粥裡的内容物,又湊近嗅了嗅它的氣味。完事後,他叫來兩名錦衣衛下屬,将那蟹肉羹交給其中一人,并低聲囑咐了二人幾句,待二人離開後自己則徑直走向殿中裴若桑的屍體處。
此時裴若桑仍保持着臨死前的蜷曲狀,生命鮮活的溫度從她的身體裡慢慢流逝,轉而又冰冷的僵硬感所替代。她身下的血液早已滲入大理石的地磚,凝結幹涸成一道道暗紅色的陰影,看上去猙獰又可怖。
周徵隻簡單看了幾眼,便叫來兩名屬下,将裴若桑的屍體搬至偏殿,并叫住那名剛才為裴若桑診脈的太醫。
“何太醫,請借一步說話。”
幾人來到偏殿,裴若桑的屍體被停放在偏殿的軟榻上,周徵彎下身,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裴若桑的口鼻眼耳,眉毛擰得越來越緊。
“此處無他人,何太醫,你怎麼看?”周徵一邊檢查屍體一邊問道。
他這話說得輕松,但他武安侯嚴刑峻法之名早已在全京城如雷貫耳,若是作為嫌犯進了诏獄,那就如同真的在地獄裡走了一回,活人都要被折磨得半死不活。
何太醫短短一路已吓出了一身薄汗,他難為情地替自己開脫道:“侯爺,不是老夫不配合您查案,隻是這事實在是……純容華之前有孕乃是請的醫女診治,并未在我太醫院留下脈案,老夫正好今日輪值,才被傳喚來為其診脈,這更具體的情況,老夫也不知啊。”
他言語間俱是推脫之意,周徵沒有同他繞彎子的耐心,當即點明道:“本侯叫你來隻是讓你配合查案,剛才既是你為她診的脈,你且如實将當時的情況說來就好,錦衣衛絕不會無憑無據随便抓人。”
“是,是,是。”
何太醫悄悄抹了一把汗,戰戰兢兢地将裴若桑的脈象複述了一遍。周徵聽後皺着眉問:“那你覺得她像李貴人所言是服用大量蟹心後腹痛大出血至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何太醫隻好将心中的猜測如實相告:“侯爺,老夫返回時,容華娘娘已經沒了氣息,雖然她胎氣有些不穩,但不至于食用蟹心等極寒之物後立刻倒地而亡,所食之物若對身體有害,人的身體消化、吸收也需要一定的反應時間。容華娘娘的死或許另有原因……”
“嗯。”周徵敷衍地應了一聲,接着扳開了裴若桑的嘴唇,她的舌根處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深紫紅色。
何太醫略略看了一眼,在一旁道:“老夫鬥膽猜測,容華娘娘應該是服用了某種劇毒身亡的。”
說完他立刻後悔自己多嘴,但周徵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并未怪罪他多嘴。
“回去罷。我大緻已經清楚了。”周徵随即起身道。
他命手下在此看好裴若桑的屍體,随後同何太醫一起走出偏殿,剛出殿門,就見剛才那名端着純容華的蟹肉羹的錦衣衛回來了,他的右手中提了一隻老母雞。
“侯爺,暫時找不到别的活物了。”那名錦衣衛下屬抱怨道,“就連這隻雞都是屬下好說歹說那司膳的女官才勉強答應給我。”
他說完見周徵沒有反應,又多說了一句:“那司膳女官的脾氣那叫一個爆啊,看見咱們錦衣衛辦案都不給好臉色,簡直像點了炮仗似的。這女人不講理起來簡直難纏,等會燕二過去可慘咯。”
他口中的燕二乃是剛才周徵派出去的另一人,被周徵安排去尚食局調查這碗蟹肉羹的來源。
周徵沉默地聽完他的抱怨,說道:“就在這裡,按我剛才說的做。”
“是。”
那名錦衣衛将手中的老母雞替給旁邊另一人,讓他幫忙把雞抓着,再扳開它的嘴殼,他自己則就着碗裡的小勺舀了一點湯羹,灌進那老母雞的嘴裡。
做完這一切後,周徵一言不發地負手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麼降臨。
他不說話,他的三名下屬也像點了啞穴一般,現場的氛圍極其壓抑。何太醫很想離開,但周徵沒說讓他走他便也不敢提,隻好站在一旁同他們一起在偏殿外的小院處等着。
半炷香過後,隻見那隻原本安靜的老母雞,突然像受了驚一般,發了瘋似的撲騰起翅膀來。
那名抓着雞的錦衣衛眼看就要被啄,周徵道:“放了吧。”
這一松手,那隻雞本來準備撲着翅膀逃走,卻像被某種無形地力量呃住了喉嚨一樣,發出痛苦的雞叫,踉跄幾步後便倒在了地上。
它不斷地掙紮着,想要再次支棱起身體,離開這地獄般的疼痛中,但它越是奮力地撲騰翅膀,身體越是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整隻雞蜷成了一團,再之後便徹底不動了。
何太醫行醫多年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中毒慘狀,當場愣在了原地。
“這……這,不是鶴頂紅,也不是砒霜,更不像牽機散,這種毒,老夫當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何太醫喃喃自語着,誰知,他還未說完,就聽見一旁的周徵低低地說了一句:“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