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即是農曆八月十五。
尚在白日裡,還未等到這一天中夜色最深邃,月光最明亮的時候,阖宮内外,城樓街市,就已經比平常熱鬧繁華了數倍。歸家的遊子,在外的商旅,奔忙的農人全都暫停手頭之事,返回京城的家中亦或是聚集在鱗次栉比的街頭,道路兩側華燈林立,彩帶飄飛。
雲昭昭遠處深宮也能感受到外面街市上的人聲鼎沸,她羨慕不已,隻想着有朝一日重獲自由後能去看看外面的民生煙火,壯麗河山。
這幾日宮裡也比平時熱鬧很多,殿外的宮道上随時都能看見太監宮女匆忙的身影。除了各宮嫔妃能忙裡偷閑外,上到皇帝太後,下到灑掃宮女,都在為中秋夜的宴會作準備。
大周朝曆來奉行日月同尊,同乾坤一樣,日為陽,月為陰,因此除了拜日儀式外,也有祭月的習俗,今晚的宮宴恰好分為内外兩個場地,外場由皇帝帶着皇室宗親勳貴,文武百官拜月神,念禱文,行焚禮後,在太虛殿内外設席,聽曲觀舞,飲酒賞月。與其他宴會不同,唯有中秋夜宴時,遠在邊陲的戍邊将領才能有機會受邀回京,受皇帝的接見嘉賞,也能得以與家人團聚。
而内場則全是女眷,太後攜各宮嫔妃,公主命婦,京中各貴族千金于望月殿舉行家宴,相比外場的飲酒鬥詩,參謀政治,内場的氛圍要輕松活絡得多,席間交談話題無非就是女眷間的家長裡短,有不少貴婦夫人專門在此時相看未來的兒媳人選,這也是後宮普通嫔妃一年中唯一有機會見到自己母親的時候。
因為晚上的盛宴,宮裡大量閑雜人手都被抽去尚儀局,尚食局等處幫忙了,今日早膳午膳菜式都比平時清減。雲昭昭心裡裝着事情,沒什麼胃口,隻随意吃了點東西充數。
雖然宴會正式開始是在戌時,但按照宮裡以往慣例,各宮午時剛過便要開始準備了。
雲昭昭與原身不同,她不喜打扮過于張揚,因此入宮後幾乎很少穿大紅大紫的衣裙,也不愛戴過多的首飾。但這次不同,内場除了太後,便是她位份最尊,因此她必須要坐在太後身旁的次位,其餘人則坐在大殿兩側。尚功局将宮宴的禮服送來時,雲昭昭看着那身百蝶飛花的厚重錦袍與嵌滿玉石彩寶的沉重冠冕忍不住咋舌,入宮當日的陰影又蒙上心頭。
逐月這幾日一直将自己關在房内生悶氣,雲昭昭便也由着她,隻讓人一天三頓地将飯食放在她房門口,等過幾個時辰再差人去拿。今日因為流霜與汀雪要陪同她去赴宴,所以便換了另一個名叫玉绯的二等宮女幫忙看着她。
當雲昭昭費勁地換上華服,坐在銅鏡前等着宮女為自己梳妝時,守門的小太監突然又來報:“娘娘,外面又有二人說是來服侍娘娘梳妝更衣,一人自稱是尚服局的,還有一人自稱是尚衣監的。”
這一下午的時間,才送走幾個又來了兩個,還是不同局的,雲昭昭哭笑不得,直感歎宮裡宴會流程之繁瑣。
“讓他們不必進來了,就說已經在準備了,請二位回去吧。”她吩咐道。
沒想到那小太監出去了不到半刻鐘,又跑回來道:“娘娘,那二人死活都不走,都說領了上頭面的命令,不替娘娘打點好便沒法回去交差。”
雲昭昭無奈,隻好說:“那就請二位進來吧。”
不片刻,小太監便來了兩個人進來。
走在前面的那名太監看着不過雙十出頭的歲數,個頭高大,容長臉,細眉細眼,神情謹慎,通身甚至還帶着點書卷氣,而他的身後跟着一名身材嬌小的女人,她披着一件宮女統一制式的鬥篷,正好被那名太監擋在身後,看不清容貌。
雲昭昭打量了他幾眼,笑着說:“你看,本宮基本已收拾妥當,公公同這位嬷嬷可以回去複命了吧?”
她說完後過了幾秒,那太監卻像腳生了根似的,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隻是躬身道:“娘娘今晚的禮服甚為貴重,奴才們還要替娘娘好生檢查,确認沒有問題了才好回去交差。”
雲昭昭簡直覺得這人好生無禮,她從未聽聞過有什麼還要檢查衣服的規矩,而且就憑這不知身份的兩人,憑什麼可以輕易檢查一個貴妃的着裝。
她正要訓斥,卻發現随着這名太監的躬身,站在他身後的那名女子的臉露了出來。
待看清她的臉後,雲昭昭差一點兒便沒忍住驚呼了出來!
片刻後,她屏退了殿内所有宮女,終于提着裙子,連走帶跑地撲了上前,緊緊擁住她。
“娘!!!”
分别多日,柳氏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寶貝女兒,也一時間激動得快要哭出來。她放下鬥篷的兜帽,伸手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摩挲着雲昭昭的俏臉,恨不得把她的面孔永久銘刻在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