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明白流霜的用意,因為自己叮囑她盯着點汀雪,她便擔心汀雪會趁機在自己的茶中下毒。
但這丫頭的演技實在是太浮誇了,沒有一點技巧,全是感情,反而顯得十分刻意。看來,自己還得跟她好好說說。
“小姐。”汀雪垂眸,纖長的睫毛罩下一片陰影,似在思索,又似在猶豫,“今天……你們去賞菊宴上,可是發生了什麼?”
“怎麼,你已經聽說了?”雲昭昭聞言,似乎不甚在意地問道。
汀雪眨了下眼睛,有些緊張道:“奴婢,奴婢不是有心要打聽的,也是尚食局的姑姑過來,聽說的……說是小姐在宴會上同那武安侯吵起來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武安侯看着挺可怕的,小姐,你可千萬不能得罪他。”
“已經得罪了。”雲昭昭盯着汀雪的眼睛,索性對她說了出來,“武安侯在宴會上指控我,說翠微宮的秋兒不是自己跳河而是被人推下河的,是我指使我的人做的。我就很生氣,那天逐月從頭到尾一直同我在一起,她哪裡有功夫去害秋兒,而你又被我吩咐去了翠微宮報信,那天跟我出宮的就隻有你們倆人,你說武安侯憑什麼能一口咬定是我做的?”
她故意讓自己的語氣越說越激動,然後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汀雪的反應。
汀雪的手指不自覺地絞了絞裙子,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是啊,這怎麼能一口咬定是小姐幹的呢?或許武安侯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那個秋兒就是自己想不開跳河的呢。”
“他不可能弄錯,錦衣衛檢查了屍體,他還找到了秋兒被推下河的現場,甚至他還在現場撿到了一方手帕。”雲昭昭試探地說。
“手帕?”果然,汀雪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有些緊張地張了張嘴,“是什麼樣的手帕呢?”
“是一方繡着藍雪花的素絹手帕,這種手帕很常見,在宮女裡幾乎人手一張。但是繡藍雪花這種圖樣卻很不尋常,”雲昭昭定定地盯着她,似乎不經意地問道,“汀雪,你的手帕上繡的是什麼圖案?”
“奴婢嗎?”汀雪說着從懷中摸出一方手帕道,“奴婢的手帕上繡的是紫藤花。”
“不是說丢了嗎?”
雲昭昭脫口而出,說完才覺後悔,不該将流霜出賣,便又補上一句:“我是某天無意中聽你說起的。”
“哦。”汀雪看起來倒是面無疑色,“前幾日是以為丢了,結果是奴婢太過粗心,壓在枕頭下沒看見罷了。”說罷她将自己的手帕遞給了雲昭昭。
雲昭昭眼中閃過一絲訝然,她摩挲着那方小小的絹帕,心頭逐漸沉重。
汀雪的手帕與周徵撿到的那方手帕無論是顔色,材質都很相似,這本就是時下最常見的素絹手帕,上面也确實如汀雪所言,繡了一簇繁花累枝的紫藤,乍一看一片如雲似瀑的藍紫,但細看汀雪的繡工甚為精巧,一針一線緊密齊整,隻是邊緣已經磨損起毛,素絹的部分也有些勾絲,一看就是使用了經年累月,不像臨時新換的。
雲昭昭:“……”
汀雪笑了笑,嘴角浮起一絲苦澀,“這方手帕還是奴婢當年陪着小姐學女紅的時候繡的。”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雲昭昭道。
汀雪搖了搖頭,眼中滿是懷念,“奴婢五歲的時候老家鬧饑荒,家裡人都餓死了,一路靠着乞讨流浪到京城,承蒙小姐和夫人垂憐才得以栖身與雲府内,這麼多年過去,奴婢連從前家人的臉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對于老家的印象也隻剩下後院裡生長的那一株紫藤了。”
說到動情之處,她不由地落下淚來,“老爺夫人還有小姐待奴婢好,奴婢也早就已經将你們當成了自己的家人。”
“好了,别哭,仔細妝都哭花了。”
雲昭昭聽了心裡也染上一層陰霾,她有些懷疑自己先前的判斷,畢竟按流霜所言,紫藤和藍雪花的顔色也容易混淆,萬一真不是汀雪,那把自己身邊一個好端端的丫頭弄生分了,也是得不償失。
“小姐。”汀雪落了幾滴淚後忽然擡頭,小聲道,“藍雪花繡樣的手帕奴婢知道是誰的。”
“你見過?”雲昭昭奇道。
汀雪老實地點了點頭,嗫嚅道:“是……是逐月姑姑的帕子。”
“什麼?!”
雲昭昭震驚不已,那日,她明明記得很清楚,她是同逐月一路回的昭陽殿,回來後逐月雖不是每時每刻都在她眼皮子底下,但這麼短的時間内她不太可能出宮,去禦花園殺人就幾乎更不可能了。
但汀雪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她說:“逐月姑姑是宮裡面的老人了,不像奴婢和流霜,人生地不熟,去哪裡都要問路,想來她或許知道别的什麼捷徑也未可知。”
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雲昭昭徹底陷入了沉默,但一切之前設想的與汀雪相關的可能就真的隻是巧合嗎?
雲昭昭想着想着,突然意識到今日從宴會上回宮後,就一直沒見着逐月,她正準備着讓汀雪把逐月叫來問話,就見外面守門的一名小太監屁颠屁颠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通報道:
“娘娘,娘娘!有客來訪!”
“誰呀?”
雲昭昭有些心虛,她心想可千萬别是趙昶。
那小太監大口喘氣,好不容易理順了呼吸,答道:“是、是易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