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隻聽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趙昶将案台上堆着的奏折盡數掃落,一本一本,四仰八叉地屍橫了一地。
周徵還未來得及擡頭,眼前忽地墨色一晃,緊接着,一方硯台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頭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濃黑的墨汁,殷紅的鮮血,順着額角,鬓邊,脖頸,滴在黑衣上,氤氲出大片大片渾濁的陰影。
周徵跪在那裡,頭正正地對着趙昶,低垂着眉眼,背挺得筆直,像是一樁雕塑,默默地承受着君王的盛怒。
又是這個姿勢,又是這個表情!
趙昶一貫最恨他這副模樣,從讀書時起,每次他一發火,周徵都是這副低眉順眼的姿勢,仿佛無聲的抵抗,以及沉默的嘲諷。
他氣急敗壞道:“這等事情,你現在才告訴朕!你這錦衣衛指揮使究竟是怎麼當的?!”
周徵的聲音依然冷靜,“此事确是臣的疏忽。”
“好一個疏忽,如今朕的錦衣衛不僅混進了奸細,還跳出了另一 撥人!”
趙昶邊說邊上前拔出周徵腰間佩刀,将雪亮的刀尖指着他,怒道,“你這些年可真是越發長進了,如此駭人聽聞的錯誤在你看來竟不過是個纰漏!你父母當年犯了那樣的事,全因朕的母後将你救下,朕這些年也自問待你不薄,你呢,你就是這樣來報答朕與母後的嗎?”
他說着将刀重重摔在地上,“既當不好這錦衣衛指揮使,就換成别人來當!若對不起這‘武安’二字,朕便免了你這爵位便是!”
周徵的眼皮微微動了動,他沒為自己做任何辯白,隻是應道:“臣謹遵陛下之命,請陛下再給臣一些時間,待此事查清後,臣自會向陛下辭去指揮使一職。臣的性命亦在陛下手中,屆時也任由陛下處置。”
“你!你!”趙昶面紅耳赤,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隻好大罵一聲,“滾!你給我滾!!!”
周徵聞言,默然撐着僵硬發麻的雙腿,撿了地上的繡春刀,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出養心殿。
殿外候着的宮人聽聞殿内的動靜一個個早已是噤若寒蟬,現下看到周徵半張臉上的墨水與漆黑中翻着紅肉的傷口,俱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汪厚見周徵這副情形,連忙小心地關切道:“侯爺,要不讓老奴替你去叫太醫來看……”
“不必了。”
他話還未說完,周徵便略過了他,帶着傷直接朝诏獄的方向去了。
·
另一頭,昭陽殿内。
雲昭昭從賞花宴回來後,便一直想着與汀雪有關的事。
她想起自己穿越後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汀雪,當時的情況是什麼來着?
她因為不可思議自己的穿越在房間裡四處查看,而汀雪突然推門進來,見到自己活着第一反應便是尖叫。後面聞聲趕來的流霜柳氏等人見到自己卻都是驚喜。
雖然汀雪當時的解釋是看見她大半夜照鏡子以為見了鬼,這個解釋似乎說得通,但也說明,在當時汀雪的心裡,她的小姐已經是一個必死無疑的人了。
想到這裡,雲昭昭越來越覺得自己回宮路上的猜測可能快接近真相了。
“小姐。”
汀雪端着一杯新泡的桂花茶過來,澄黃的茶湯上漂浮着星星點點的桂花,散發出沁人的甜香。
“您手裡的書拿反了。”汀雪出聲提醒,待看清楚雲昭昭手中的書後,她的兩頰瞬間浮起一團绯霞。
雲昭昭這才如夢方醒,她回來後換了身常服,因為這身子怯冷,便披了件琵琶襟外襖,團縮在花廳的太師椅上。她的手上正拿着方才信手從書格中抽的一本書,因為心裡裝着不少事,要一件件地慢慢梳理,便以看書作掩飾,目光卻一直飄在不遠處花圃前忙活的汀雪身上,後來漸漸走了神。現在經汀雪提醒,雲昭昭才發現自己随意拿的這本書,竟是一本講述已婚官家女子與小叔私奔的狗血話本小說。
這種話本子就算是這個世界裡的言情小說了,在貴族世家小姐間頗為流行,但也就是私下偷偷傳閱,畢竟裡面涉及男女情愛,私相授予的内容,在古代終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更别說雲昭昭手中的這本了。雖然她一個來自現代葷素不忌的老司機早就習以為常了,但對汀雪來說确實勁爆如同晴天霹靂。
想來這本書還是雲昭昭從原身的閨房裡發現的,與這本在一起的還有另外幾本,她很好奇這真正的古代言情小說,便混在一堆正經的詩集經卷中一起帶進宮來了,現在沒想到自己随手一拿便拿了這本題材最勁爆的出來。
雲昭昭随手将書放在一邊。她輕咳兩聲,對汀雪禮貌地笑笑說:“沒什麼,沒什麼,我隻是拿本書在打盹而已。”
“小姐,這書被奴婢看見也就算了,要是被其他人發現……怕是不太好。”汀雪憂心忡忡道。
雲昭昭一想,覺得有道理。這時流霜走過來,見汀雪手上端着桂花茶,便一手接過,不等汀雪反應,便一口氣喝了下去。
“你!”汀雪目瞪口呆,“這,這是泡給小姐的……”
流霜臉上立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些抱歉地說:“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姐,奴婢回來以後實在太口渴了,聞着這茶香一時沒忍住。”
她說着擦了擦嘴角,道:“奴婢這就去重新為小姐倒一杯。”說着她便拿着茶杯,在汀雪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一溜煙跑走了。
雲昭昭看得直想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