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觞沉默不語。
白日裡的那點子咬傷,比起洶湧的春毒,簡直不值一提。
她又說:“今日是朔日,一定很難熬罷。”
夏侯觞涼嗖嗖地看着她,依舊沉默。
小沒良心的,知道他難熬,還将他獨自丢下。
衛珑音知道他在權衡是否留下自己的性命,她大腦飛快轉動,思考該如何破此局。她不能讓他發現自己早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否則定要疑心她的動機與目的。
她咬了咬牙,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你三番兩次救我,就這般輕易要了我的小命,豈不虧得慌?殺了我,你會多霍家和太子兩個仇家,對你并無半點好處。”
天真!有沒有她,他和太子都是對立的仇敵。
至于霍家,他還不放在眼裡。
夏侯觞姿态悠閑,審視着她的神情,輕嗤道:“你以為我會讓人知曉你是死于我手?這個世上有的是讓人消失于無痕的法子,我捏斷你的頸骨,将你的屍體從密道帶出去,一把火燒了毀屍滅迹。哦,對了,還有你的小丫鬟,一并除之。”
“侯夏今夜當值,我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據。誰能懷疑到我頭上?”
衛珑音嬌軀輕顫,為夏侯觞的心狠手辣膽寒,她弱聲道:“紙包不住火,霍家遲早會查出來,他們定會為我找你算賬。”
夏侯觞道:“焉知我以後還會怕霍家?”
衛珑音脊背生寒,她扯了扯夏侯觞的衣袖,澄澈的眼眸像是盈了一汪秋水:“可我也是今日才知曉,夏侯觞是你。”
她嗓音很輕,帶着無與倫比的委屈。
夏侯觞是你?而非你是夏侯觞。
夏侯觞一頓,用眼神逼視着她:“這是……想到更好的借口騙我了?”
衛珑音将他的手從自己後頸拿下來,輕輕地握住他蘊含殺機的手,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說來你可能不信,我一直做一個荒誕無比的噩夢。我夢到一個戴着鬼面獠牙的男人将我囚禁在一座非常華麗的金籠裡,他從不以真面目示人,隻告訴我,他叫夏侯觞。可是,我隻知道皇宮裡曾經有一個八皇子也叫夏侯觞,他早于十年前去世,我百思不得其解,實在不知道他為何要冒名騙我。直到今夜又夢見了他,他竟然摘下了鬼面,赫然便是你的相貌。”
“我非常震驚,原也不清楚夢裡的夏侯觞為何與你長得一樣。可當你對我動了殺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番說辭與她醒來時表現出的驚愕對上了,完美地诠釋了‘夏侯觞是你’的邏輯。
“你編故事的能力倒是一絕。”夏侯觞微微挑眉,并不認可這樣荒誕的借口,“小姐既已早就認出我,對我好,甚至故意對我流露出對太子這位未婚夫的不喜,是想利用我什麼?”
“我說的都是真的。”衛珑音就知道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但要說到利用,誰又比得上蟄伏圖謀的夏侯觞?恐怕,他還利用過霍家,也不知他打算将霍家置于何種境地。
明知她的身份,明知霍家的立場,他還故意往她跟前湊,讓她完全避不開他。
衛珑音依舊試圖讓他相信她的‘詭辯’:“要不然,我從夢中驚醒,也不會太過驚訝。”
夏侯觞聞言,細細回想她驚醒後的神态,确實流露出震驚的神色。但,也可能是‘他夜半出現在此’這件事讓她震驚。
他慢悠悠地看着她,神色莫名難辨。
衛珑音眼一閉,索性抓着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脖子上,一臉英勇就義道:“要不,你還是殺了我吧。”
夏侯觞指腹輕輕揉捏少女白嫩的脖頸,轉而挑起她的下颚,黑眸别有深意地掠過她松敞的衣領:“誠如你所言,我三番兩次救你,就這麼殺了你,豈不可惜?”
他殺人講究快準狠,從不與人申辯的機會。既與她拉扯良久,再要她的命便不合時宜了。
他确實舍不得下狠手。
衛珑音睜眼看他:“你放心,我絕不會洩露你的身份。
那股滲人的壓迫感隐約消散了不少,她擡手抵在他硬實的胸膛,試探性地推了推。
“夏侯……”話出口,便被他以指覆住唇,“小姐還是喚我侯夏。”
他再次尊稱她為‘小姐’,她緊繃的心神終于全部松懈。
“好,侯夏。”
這一關有驚無險地度過,衛珑音乖順地點頭,垂眸間,發現自己寝衣松垮,内裡的肚兜小衣暴露于人前。夏侯觞并未刻意回避,恐怕早已被他看了個七七八八。
她想将寝衣攏好,遮住胸前的大好春光。
手指輕動,卻沒有動作。
夏侯觞傾身湊近她:“祝你好眠,我的小姐。”
衛珑音僵直着身子,沒有躲避。他似乎很滿意,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吻,起身離去。
良久,衛珑音擡手觸摸額頭,無疑那是個極具溫情的親吻,與先前動了殺心的夏侯觞判若兩端。
再無睡意,就這麼睜眼到天明。
翌日,衛珑音搭聾着眸眼,對鏡梳妝,無意掃見鎖骨之下的紅痕,頓時一怔。
她不是無知少女,自是知道紅痕意味着什麼。
原來,夏侯觞早就潛入了卧房,甚至趁她熟睡偷香竊玉。不整的衣衫并非她睡姿不雅造成,而是他。
如果是尋常閨閣少女經曆此番事,必要羞憤欲死。而她,隻有滔天的怒火。
啪地一下,她将象牙梳重重擱下,咬牙切齒地罵道:“混賬!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