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靜無聲,燭台裡的燈火将熄未熄。
喜珠驚愣在原地,畏懼于夏侯觞周身太過陰郁的氣息,不敢上前來。但也知道此情此景,不能任由自家小姐單獨面對一個别有居心的男人,是以也不敢離開。
衛珑音掃一眼即将熄滅的燭火,室内光亮已然暗淡下來,夏侯觞并沒有離開的架勢,她可不願面對黑暗中的他,遂吩咐驚吓過度的喜珠重新換一支蠟燭。
昏暗下去的光複又亮起來,将夏侯觞那張俊美如俦的面孔照得無比清晰,漆黑的瞳孔溢出一絲湛亮的光芒。
衛珑音奇迹般地感知到,這一刻,他的心情似乎頗好。
喜珠換好蠟燭,低垂着腦袋,跟個木頭樁子似地站在衛珑音身旁,是以沒有看見夏侯觞投過來的不善目光。
自己身為忠仆,第一時間該大聲呵斥登堂入室的登徒子,可她就是不敢。
一直以來,侯夏都給她一種特别可怖的感覺,也不知道小姐是如何與之相處。
衛珑音拍了拍喜珠的手,溫聲道:“先下去。”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是黑夜,喜珠覺得自己應該守着小姐,她畏懼地看了一眼夏侯觞,搖了搖頭。
夏侯觞耐性告罄,聲音冷若寒冰:“怎麼?怕我吃了你家小姐?”
忠仆護主值得稱贊,但着實礙眼。
對于礙眼的東西,他向來沒什麼善心。
修長的指尖輕輕摩挲着一柄短刃,刀芒微閃,衛珑音不由分說道:“下去!”
喜珠這才不情不願地退了下去。
短刃瞬間藏于袖中,夏侯觞低眉看了一眼手背的抓痕,涼薄的唇角愉悅地彎了彎:“沒想到小姐倒生了一副利爪。”
衛珑音哼了哼:“你怎麼進來的?”
宣儀宮外有人不間斷值守,也不知這厮如何避人耳目出現在此?
夏侯觞沒有解答她的疑惑,目光落在她沾有墨汁的白嫩小手,似想起了什麼,原本愉悅翹起的唇角壓了下去。他一言不發地從椅上起身,走到她身邊,衛珑音不知他想做甚,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退避的動作讓他頓住腳步,黑眸倏地騰起一抹冷戾。
腦海裡适時地響起兩名宮人的嘴碎之語,什麼太子親自扶準太子妃下馬車,什麼太子寵溺地刮她鼻子……
他大步上前,不容她拒絕,一把将那隻白壁有瑕的葇夷緊緊地握在掌心。
那隻葇夷想要抽回,但他不讓。
衛珑音緊緊蹙眉:“你……”
話音剛出口,就見他掏出一方潔白的絹帕,仔細地替她擦拭手指,先是一點點拂拭指尖的墨汁,而後一根根全部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待指上沒有墨汁,他依舊擦拭不停,仿佛還有什麼髒東西未擦幹淨。
他的神情太過專注認真,又太過執拗,衛珑音的手指都被他擦紅了,他依舊不停地揉擦,仿佛陷入了某種崩潰的邊緣。
衛珑音敏銳地察覺出他的不對勁兒,以及他身上那股澎湃而出的瘋勁兒,直覺告訴她,最好不要惹怒他。
她便由着他胡來,乖順垂眼,貝齒咬着唇角,默默地忍着手指上傳來的那股不适。初時隻是略微有點疼,後來他的力道越來越大,但她也隻是安靜忍着。
以她的經驗教訓,這種時候,若不讓他發洩完畢,鬼知道他會做出什麼。
之前,他在她面前尚且掩飾僞裝,而今,已有漸漸撕開假面僞裝的趨勢。
隻是,不知她的手指如何惹到了他?
待到蔥白似的玉指一片通紅,他終于滿意一笑,低眉瞧見白色絹帕的黑色墨迹,又重新換了一張幹淨的帕子,劈頭蓋臉地往她臉上罩去。
難不成臉上也沾了墨汁?
眼前驟然黑了下來,就在衛珑音莫可名狀時,鼻子忽的一疼,他竟在用力擦她的鼻子。
鼻骨脆弱,不比手指耐疼,他近乎暴力地揉搓了兩下,她便疼得受不了。
這回說什麼都不能由着他,衛珑音頭一偏,伸手捂住受罪的鼻子,委屈地哼哼道:“疼,真的好疼。”
話一出口,她便愣住了。
如此甜膩撒嬌的聲音,與前世一般無二。
上輩子,為了床笫間少受苦,為了求他辦事,她就會故意用這種語氣向他撒嬌,他似乎頗為受用。
沒想到方才疼的受不了,竟然不自知地發出了這種讓自己鄙視的聲音。
顯然,夏侯觞也愣住了。
這種直撓他心尖的軟嬌之語,也是他第一次聽到,那種感覺很奇特。少女的聲音天生甜軟,卻不是這種帶着向他撒嬌的意味。
他看向少女捂着鼻子的那雙通紅小手,懊惱自己下手太重了些。
夏侯觞低嗤道:“活該!”
衛珑音着實被他氣得不輕,不明不白地受此苦楚,她還沒找他讨要說法,他還出言諷刺。
“侯夏!”她氣得不隻手和鼻子紅了,小臉更是紅得欲滴血,顯然被他氣得狠了,“犯了刑律者,判刑前,尚且要陳堂供證,敢問我是何處得罪于你,值得你這般磋磨我?”
一頓,她又道:“如果是為着白日裡我避開你那一遭…….這裡是皇宮,為避免瓜田李下之嫌,我并沒做錯。”
夏侯觞靜靜地看着她绯紅的小臉,黑眸幽暗無比:“小姐當真不知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