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位于寺廟後院僻靜處,息迹無聲,周圍空無一人,與寺前的喧鬧形成鮮明的對比。
青玄從樹上悄然落下,對着衛珑音禀告道:“小姐,齊溫雅一直躲在裡面,沒有出來過。”
說完,擡手推開柴房的門。
裡面堆滿了柴火,一眼望去,并沒發現齊溫雅的蹤迹,唯有某處木柴傳出一聲極細微的聲響,青玄耳聰目明,自是難逃他的眼。
青玄大步上前,扒開角落裡層層堆積的柴火,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将柴堆裡瑟瑟發抖的齊溫雅揪了出來。
當日,追殺齊溫雅的确實非教坊司的人,而是宣王。
齊家女眷被盡數充入教坊司後,被人肆意淩辱打罵,過得苦不堪言。當初,衛珑音在蘇翰和太子一明一暗的共同庇護下,朱明章不敢随意拿她讨好上峰官員,也不敢明着欺負她,卻授意下面的管事逼她學習各種獻媚的舞蹈,以備不時之需。
有人庇護,她尚且過得屈辱而艱難,可想而知,齊家女眷在沒有任何人庇佑的情況下,境遇隻會更慘。
齊溫雅眼見身邊的姐妹,為了避免毒打主動找尋恩客當做靠山,她受不了從官家之女淪為官妓的落差,不想自己變成人盡可夫的妓子,更不想死,一直都在找機會逃跑。
劉氏是個好母親,不願女兒一輩子被毀在泥潭子裡,想辦法幫助女兒逃跑。本來兩母女準備一起逃出教坊司,結果劉氏被人發現,為了讓齊溫雅順利逃出去,劉氏投井自盡,成功轉移了打手的注意力。
齊溫雅逃出去後便去了宣王府,在裡面呆了不到小半時辰,就翻牆倉皇逃了出來,被人一路追殺,遇到衛珑音才得以暫保性命。
齊家已經沒用了,就算宣王不想搭理齊溫雅,将她送回教坊司便行,沒必要趕盡殺絕。
隻能是——
齊溫雅手裡握有宣王的把柄,威脅到了宣王,這才招來了殺身之禍。
衛珑音本意是讓青玄将齊溫雅帶回來,但她不信任霍家,也不信任她,擺脫那些人的追殺後,就逃得無影無蹤。一連幾日都沒有蹤迹,仿佛從邺京城消失了一樣,宣王府的人也一直沒有找到她。
直到今日早上,才傳回齊溫雅的消息。
原來,齊溫雅在邺京城躲了幾日,害怕被宣王找到,就藏在泔水桶裡逃出了城,但她身無分手,無處可逃,隻能偷偷逃去就近的慈惠寺,躲在柴房裡,每天晚上趁着夜深無人,去後廚偷點殘羹剩飯勉強果腹。
經曆重大變故,齊溫雅戒備心重,衛珑音擔心出現變故,打算親自走一趟。
齊溫雅穿着粗布衣裳,滿臉髒污,瘦得不成人形。她驚慌失措地擡起頭,發現來人是衛珑音時,驚懼的目光轉瞬變成了深深的仇視。
“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衛珑音無視齊溫雅眼中的恨意,示意喜珠将食盒遞過去。
食盒一打開,香噴噴的糕點香撲鼻而來,是齊溫雅以前最喜歡吃的珍珠翡翠糕,一看色澤,就是她慣常吃得那家酥雲齋買的。
齊溫雅餓得腹部一抽抽地疼,聞着撲鼻的香味,口裡酸水直冒,她幾乎想立即伸手搶過來,但她擡手卻是将食盒打翻,晶瑩玉透的糕點落了一地,沾滿了灰塵。
喜珠氣道:“你!不吃就不吃,做甚浪費小姐一番心意?”
齊溫雅怨毒地‘呸’了一口,恨聲道:“齊家落到如今地步,都是拜你和霍家所賜!”
宣王告訴自己,他想要霍家的兵權,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衛珑音嫁不成太子。
宣王向她許諾,隻要助他達成如願,他立刻就迎她進門,成為他最心愛的側妃,未來便是高高在上的皇貴妃。
她知道阿父表面看似不站隊,實際上卻是宣王的人。畢竟,長久來看,宣王登上皇位的機會太大了,大到她願意将全部賭注壓在宣王身上。
宣王不隻對她許諾,也對阿父承諾過,他日繼承皇位,必留一個貴妃尊位給齊家。
她排行老四,頭上有比她更漂亮更有才情的二姐三姐,如果自己不提前在宣王跟前露臉,貴妃的位置哪裡輪得到她。
“齊溫雅,你阿父究竟死于何人之手,你當真不清楚嗎?”衛珑音淡聲道,“你被宣王追殺,你不恨追殺你的人,卻恨想要救你的人?”
齊溫雅一滞。
她知道阿父的死有蹊跷,也知道宣王要殺她,可跟衛珑音和霍家也脫不了幹系。
如果宣王不是想要衛珑音,想要對付霍家……如果不是她鬼迷心竅……
齊溫雅渾身發抖,近乎歇斯裡底:“我恨你,恨霍家,更恨宣王!”
“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恨霍家,但造成這一切的真正罪魁禍首卻是宣王,是宣王舍棄了齊家,也舍棄了……你。”
最後一句讓齊溫雅駭然瞪大眼珠,衛珑音心中頓時有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