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那日的事情太過複雜,等我見過他,我再同舅母細說。”衛珑音道,“他可還在府上?”
“暫時被關在柴房……”
霍夫人話音未落,衛珑音便迫不及待地下榻,沖出了房間。
……
逼仄而雜亂的柴房,夏侯觞渾身是傷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他将衛珑音送回霍家後,就被霍家人當做犯人刑訊了。
不愧是行伍世家,軍棍的滋味着實不好受。
從座上賓的恩人到無恥的卑劣之徒,還真是雲泥之别。
這是他自找的。
她的四周圍繞了太多男人,太子是她未婚夫,霍安邦、霍定疆是陪她長大的兄長,光明正大環伺左右,還有什麼青梅竹馬的蘇翰,暗處更有如老鼠窺伺她的宣王,染指她未遂而死去的爛人……
每一個人,每一張面孔,都讓他恨不得全部消失。
他們算什麼東西?也配?激蕩的情緒在傷痕累累的軀體裡四處流竄,洶湧着誓要将他的皮囊撐到爆炸。
然而,他更想知道當她醒來,會以何種态度對待他?是會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而棄他任由霍家人處置,還是會……
砰地一聲,房門被人一把推開。
夏侯觞如死狗般被霍安邦一把拖拽了起來,随之便是一記鐵拳狠狠地砸在他面上。
面對盛怒的霍安邦,他隻是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低問:“她醒了?”
“讓你失望了,表妹活得好好的,沒有為你這種禽獸尋死覓活。”霍安邦又是一拳打了過去。
醒了啊?
她的态度已經明了,她選擇讓他任由霍家人處置保全自己的名聲。
原來,活在陽光之下的人,做出的選擇同那些人也沒有分别。
失望嗎?當然失望啊,畢竟他有過微弱如螢火的期待,果然隻是如螢火轉瞬即逝。
夏侯觞周身氣場陡變,整個人恍若被陰霾瞬間遮蓋,那一縷短暫穿透黑暗的天光随之一同消失。
他偏頭吐了吐血腥沫子,冷笑諷刺道:“這就是霍家人對待恩人的手段?”
“若你當真是行俠仗義救人于危難之中的正義君子,我們霍家自會以禮相待,敬你重你,可你竟敢膽大包天毀了表妹!表妹如花般的年紀,竟被你這種卑劣之徒沾染,你還敢以救命恩人自居,簡直恬不知恥!”
霍安邦向來沉穩,鮮少有如此失态時,顯然已是怒極。
“所以,霍大公子打算如何處置我,替她遮掩過去?”
霍安邦反手取出一把小刀,刀鋒映照出夏侯觞沉郁的瞳孔:“侯夏,霍家不是你這般無恥,看在你救過表妹和二弟性命的份上,我會留你一條狗命。但是,你的舌必須留下。”
“大公子還真是仁慈?”夏侯觞眸色陰冷,掩在袖中的手微動,眼眸餘光忽的瞥見一道纖細的身影急奔而來,醞釀緻命殺機的手掌瞬間歸于寂靜。
刀刃逐漸逼近蒼白俊美的面龐,夏侯觞宛若砧闆上待宰的魚,在霍安邦手中全無反抗之力,就在霍安邦扼住男人下颚,刀子即将往嘴裡攪去,一道急促的喘息聲霎時響起。
“住手!”
衛珑音提着裙擺,幾步奔至面前,當眼前的場景入目,驚得瞳孔震動。
聲音顫抖得不像話:“大表兄,快住手!”
已經完全看不出夏侯觞本來的面目,他臉上身上到處都是傷,臉上是新傷,鼻青臉腫,唇角血迹未幹。身上則是暗紅的血迹,傷口同衣服粘連在一起,駭然可怖。
那把鋒利的刀尖正對着他的嘴,似乎是要割下什麼。
夏侯觞微微仰頭,如死水般的黑眸映着少女纖細而搖晃的小小身影。
她未梳洗挽發,就那麼堪堪披了一件雪狐領披風,系帶胡亂系了兩下,毫無章法,腳上穿着好看的緞面繡鞋。大開的房門,冷風忽而灌入吹起她的裙擺,露出一截瑩白如玉的腳踝。
竟是連襪子都沒來得及穿上。
霍安邦自是不願讓衛珑音看見割/舌的血腥場面,收起刀,一把松開夏侯觞的衣領:“表妹,你怎麼來了?”
失去了支撐的力道,夏侯觞瞬間虛弱地癱倒在地,衛珑音驚愕地看向他,四目相對,他欲蓋彌彰地擡起破裂的袖子遮住面容血污:
“小姐,别看。”
傷得這般嚴重,她怎麼可能視而不見?衛珑音抿了抿唇,唇齒間仿佛殘留着湖中那夜血的鐵鏽味,與柴房裡相似的濃郁血腥味交融,直沖她的感官和嗅覺。
癱軟在地的夏侯觞被黑暗的光影籠罩,日光移動,一束光亮從外面斜射進來投在他身上,似将他身上的黑暗一寸寸驅散。
她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地以維護的姿态站在夏侯觞身旁,對霍安邦道:“他沒有辱我清白,真正要害我的是宣王。”
夏侯觞靜靜地望着她,晦暗的眸底劃過一抹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