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将是翻天覆地的一年。
衛珑音憂慮深重,躲藏在暗處陷害霍家的陰詭小人尚未浮出水面,來年又即将面對夏侯觞奪權篡位的陰謀,霍家如何才能真正保全?
一直都沒有想到兩全其美的好法子,夏侯觞的身份又不能為舅父所道明,她深知以舅父和大表兄的性子,就算夏侯觞當了皇帝,他們也不會臣服夏侯觞這個暴君之下。
除夕夜,大雪未停,鎮南侯府張燈結彩,猶如白晝。
衛珑音穿着厚重的衣裙,嬌俏的小臉攏在暖和的狐裘圍脖,她抱着溫暖的手爐,俏生生立在遊廊下,看着庭院中暖光映照下的美麗雪景,聽着府上熱鬧的喜慶聲,略顯消沉的情緒總算徹底好了起來。
這是她重生後過的第一個團圓年,對她來說,已有四年不曾這般熱熱鬧鬧的過過年。
“發什麼呆?”
砰地一聲,一團雪球砸落在衣裙上,炸開的雪花濺在手背,寒意徹骨。
衛珑音黑着臉看向始作俑者,霍定疆坐在輪椅上,看着她哈哈大笑。
除夕夜要守歲,霍定疆躺了一月有餘,整個人都要發黴了,說什麼都要起床同家人一起守歲。霍夫人實在拗不過他,又瞧他着實可憐,便允他下床走動,但隻能坐在輪椅上,傷腿萬不可使力。
“表妹如何,準頭還行吧?”霍定疆揚起下巴得意洋洋道,意在說自己腿不能動,但依舊不影響他發揮。
衛珑音氣惱地瞪着他,想起小時候被頑劣的二表兄按在雪地裡塞雪球的經曆,登時血氣上湧。當然,二表兄事後少不得被舅父和大表兄輪番揍了一頓,外加舅母的口頭教育。
衛珑音畏寒,自小被舅母拘着不許同表兄們玩雪球,這回卻被霍定疆欠扁的模樣激得報複心大起,她氣鼓鼓地團了一個雪球,猛地朝霍定疆狠狠砸去。
“嘿嘿,沒打着,表妹準頭不行啊。”霍定疆反應極快,轉動輪椅躲了過去。
雪球順着霍定疆頭頂飛出去,砰的一下,竟生生砸在了夏侯觞臉上,冰涼刺骨的雪順着衣領流進了脖頸。
夏侯觞是霍家的貴客,在邺京了無親人,自然便同霍家人一起過年守歲。夏侯觞同霍安邦跨進庭院時,就見一個雪球飛了過來,原本是砸不到臉上,不巧的是夏侯觞正彎腰撿東西。
夏侯觞撿東西的動作一頓,随即拍了拍臉上的雪,骨節分明的手拾起一枚半掩在積雪中繡着青蓮的純白香囊。
衛珑音怔住。
那是她的,不知何時遺失在雪地裡?
每個人都穿着裁制的過年新衣,夏侯觞也不例外。
他立在白雪皚皚的院中,身穿一襲贊新的青色冬衣,外罩厚重的鶴麾披風,相比旁側體魄強勁的霍安邦,身形雖說單薄了不少,但那張漂亮得不像話的皮囊以及周身的氣度絲毫不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燈暖映雪,郎豔獨絕。
夏侯觞就是這樣,無論置身何地,都能讓人一眼注目。
長久的傷病折磨下,讓他俊美如俦的面容依舊蒼白,雪風一吹,他的臉色似乎更加白了。
修長的手指捏着那枚簡單卻不失精緻的香囊,夏侯觞略一低頭,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夾雜着冰雪之意的冷香。
幾乎下意識的,他想湊近深聞,但被他遏制住了這股子沖動。
在夏侯觞低頭聞向香囊時,衛珑音的心瞬間駭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出不合時宜的荒唐舉狀。
好在他沒有,許是她誤會了。
但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一段屈辱而難堪的記憶。
上輩子淪落至教坊司時,她身無長物,曾親手繡過一枚香囊答謝蘇翰的庇護恩情。蘇翰品行高潔,如松如竹,她便在香囊上繡了片青翠竹林,後來,這枚繡有青竹的香囊不知怎麼到了夏侯觞手上。
那段時間,他總是陰晴不定,她一句話說得不對,他就會諷刺羞辱他,逼她必須給他繡一枚一模一樣的香囊。可是,她右手已殘,如何能穿針引線,最後隻能用左手笨拙地繡了一個。
手指不知戳了多少針眼,用時整整三月方才勉強繡好。但香囊上的那片青竹慘不忍睹,全無青翠生機,甚至都看不出來那是竹子,更像一個個枯敗的木頭樁子。
夏侯觞将兩枚香囊擺在桌上比對,非常不滿意:“這就是你繡的?太醜了,一點兒都不用心。”
衛珑音揉着發癢的右手腕,惴惴道:“陛下不喜歡,我重新繡,直到陛下滿意為止。”
夏侯觞斜眸睨了她一眼,陰沉的目光似乎在她疤痕增生的手腕停頓了一瞬:“不必!雖然,醜是醜了些,但可另下一番功夫,略作彌補。”
她不明其意,他卻一把扯開她的衣襟,将那枚醜不拉幾的香囊從衣領處塞了進去,緊貼她的心口而放,以肌膚染香。
香囊沾染了她的體香,他便日日放于鼻下亵聞。
夏侯觞一邊輕嗅,一邊陰陽怪氣道:“果然,染了美人香的香囊比那華而不實的香多了。”
原來這又是羞辱她的新方式。
衛珑音垂眸,順着他的話哄道:“陛下滿意就好。”
哪怕她在他面前讨巧賣乖,事事順着他,他依舊不消停。
夏侯觞雖覺得香囊足夠香,卻沒送給蘇翰的那枚精緻好看,總是在床笫最盛時反複逼問她:
“告訴我,音音,是他的好看,還是我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