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分裂成了兩個自己,一個完全被仇怨遮蔽心思陰暗無比,恨不得他立刻死掉,為前世的自己洗刷屈辱和憤恨;一個心存良知,不斷抵抗着那個陰暗的聲音,他是為了救你和二表兄才會吐血,如果不是他,二表兄當場就被人殺了,而自己指不定要被羌巫族人如何威脅霍家。
他是因你重傷至此,也是被你的馬車所撞才會内傷不愈,你怎能如此冷血,如此無動于衷?
靜立了幾瞬,衛珑音将傘放在門邊,一步步朝屋内走去。
走到床邊,她看得更清楚。
夏侯觞真的很虛弱,唇色慘白的毫無血色,唯有唇角的鮮紅血迹,紅的格外鮮豔,襯得他死白的俊顔異常妖孽。
夏侯觞轉動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看向衛珑音,詭谲的眸眼裡沒有曾經那些讓她心懼的愛欲。
這一瞬間,讓她恍然生出,這輩子的夏侯觞與上輩子的夏侯觞不是同一人。
前世,她戳瞎他的眼睛,他帶給她的隻有屈辱和痛苦。
這一世,她沒有毀掉他的眼,她選擇救他,而他也救了她,還救了她的親人。
是不是說明,夏侯觞并非生來就是毫無人性的變/态,你對他好,他是有感知的?
是不是說明,沒有失去眼睛的仇恨在前,他也不會報複她?
衛珑音微微彎腰,握住他垂落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被褥裡。
冷風拂面,吹得她猛地一個激靈。
她這是在幹什麼?
就因為他救過自己,她就這般輕易改變想法了嗎?
難道她忘了夏侯觞的本性,忘了他是個睚眦必報的人,忘了他骨子裡的暴虐恣睢?
衛珑音像是被猛然驚醒般後退一步,恍若夏侯觞是洪水猛獸。
夏侯觞看着她眼裡突然出現的避憎,即使一閃而過,他也清晰地捕捉到了。
是因為初見他要殺她嗎?
可,似乎又不像。
眼前的少女是霍家金尊玉貴的表小姐,他十分确定,雪地裡的遇見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小姐,是來趕我走?”
低沉的聲音,虛浮的低不可聞。
衛珑音抿住唇角,柔嫩的臉上挂起淺淺的笑容:“不是,我是來看你......”
‘死’字沒有說出口。
夏侯觞眼裡的嘲弄瞬間變為驚訝。
“你這是什麼眼神?”衛珑音故意闆着臉,裝出一副被他誤會的表情,“你救了我和二表兄,我來探望有何不可?那日,我以重金酬謝,送你出府,那是因為我不知曉你受了傷。身為霍家人,有恩自要報,恩将仇報之事,是做不出來的。”
無力動彈,卻還能說話,這是要死還是不死?
這是點他?
難道他能做出恩将仇報的事?他确實做的出來。
這究竟是了解他的本性,還是被她誤打誤撞說中了。
夏侯觞沉寂的黑眸裡隐約浮出了一些探究的情緒,下一瞬,又被他極好的斂去。
“侯公子好生養傷,我先走了。”衛珑音見夏侯觞似乎一時片刻斷不了氣,不願同他共處一室,說罷就要離開。
看着少女轉過的窈窕身影,夏侯觞勾起唇角道:“小姐希望我早日好起來?”
衛珑音并未回頭:“公子早日康複,亦可早日去做自己的事。”
還是想他離開啊。
夏侯觞看着她消失在風雨中的背影,目光幽深不見底,他低語:“如小姐所願!”
……
夏侯觞吐血不止,身體虧損的連床都下不了,大夫斷言熬不過三日,霍侯爺思來想去正打算入宮請醫正,哪知道夏侯觞竟然自己熬了過來,還能撐着床起身。
大夫也甚感疑慮,分明是一副死相還能活下來,直言此人命硬,連閻王都不收。
衛珑音坐在窗邊,撐着香腮,重重地歎了口氣。
就知道沒那麼好死。
耳旁忽然傳來喜珠驚咋的聲音:“诶!碧撫姐姐,小心,花瓶花瓶……哎!”
隻聽得砰的一聲,花瓶砸落在地。
原來是碧撫插花時,失手打碎了花瓶。
衛珑音轉頭看過去,眸光極為冷淡。
慶功宴發生的一系列變故,讓她忘記了處置身懷異心的碧撫。
“小姐,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碧撫慌得一下子跪在地上,用手去攏碎瓷片。
“小心劃破手,我去拿掃……”喜珠下意識想要幫忙,卻發現衛珑音表情似乎過于冷,當即就頓住腳步。
小姐生氣了嗎?要知道小姐最是體恤她們這些婢子。
即使犯了錯,也從未重罰,多是口頭糾正她們的錯誤,提醒她們下回改過。
碧撫的手被瓷片劃破滲出了血,但衛珑音像是完全沒有看見,隻淡聲問道:“可知你打碎的花瓶價值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