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時機,本不宜将此事鬧得人盡皆知。
羌巫族刺客雖已誅滅,但他們留下的隐患卻夠讓泰溫帝頭疼,殒命的大臣及皇親國戚需要安撫,焚毀的宮殿重建等諸事,都夠朝廷忙的連軸轉。舅父和大表兄也領了皇城重新布防的差事,忙的亦是早出晚歸。
東宮被毀,朝廷官員空缺,她和夏侯康的大婚亦要不定期延後。
衛珑音看了一眼皇後的賞賜之物,都是價值不凡的玉石翡翠,每一樣皆是大手筆。
她道:“多謝皇後娘娘厚愛,讓娘娘費心,倒是臣女的不是了。”
李女官聽出話裡的弦外之音,衛珑音看似将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實則暗指皇後娘娘一味包庇蓮華公主。
“小姐心善,福澤深厚,索性安然無恙,那些犯上作亂的賊子也已伏誅。”
這是說端國公次子揚方旭已經死了?
衛珑音驚詫間,李女官又道,“這場亂象,不止驚到了小姐,蓮華公主同樣受了巨大的驚吓,幾乎吓得神智失常,差點就亡于刺客手上。早上,朝廷剛取消戒嚴令,蓮華公主就驅車去了城外的白雲庵,吃齋念佛,尋求神佛護佑。”
當日蓮華公主不巧撞上逃命的刺客,若非身旁的婢子舍命相救,死在刺客手上的就是蓮華公主了。
當然,蓮華公主不可能主動去尼姑庵這種清苦茹素之地,是被強送出城。
這就是皇後娘娘給蓮華公主的懲罰,也是給她的交代。
侮/辱未遂的楊方旭已經死了,蓮華公主又被懲戒了,可這懲罰實在是不痛不癢,但對蓮華公主來說,已是莫大的羞辱和放棄。
皇後将她的嘴徹底堵住了。
就算她想要公道,也不外乎如是。甚至,她的名聲還要同楊方旭這種髒東西黏上。
李女官看了衛珑音一眼,繼續道:“蓮華公主為了心城,一個仆婢都沒帶。”
她還能說什麼。
衛珑音心中冷笑,面上帶着對皇後的謙恭:“李女官,幫我轉告皇後娘娘,臣女謝娘娘恩賜。”
李女官滿意地看着衛珑音,說:“小姐蘭心蕙質,随和乖巧,與皇後娘娘性子甚為相合,待他日入了東宮,定會同娘娘相處融洽。”
說罷,又轉向聽得一頭霧水的霍夫人:“霍夫人真是好福氣,夫君和兒女皆是人中龍鳳。皇後娘娘聽說夫人也差點出了事,讓下官代問一聲,夫人身子可好些了,可需宮裡的醫正上府診治?”
霍夫人笑道:“承蒙皇後娘娘關心,臣婦已無大礙,就不必麻煩醫正走這一趟了。”
李女官微微一笑,指着宮女托盤裡的華麗布匹道:“這是甯州府織造特供坤甯宮的錦雲緞,料子飄逸舒适,最是适合做幾身春衫,等開了春,夫人穿上遊玩踏春定是邺京夫人圈子裡最體面的那位。”
錦雲緞極為珍貴,制作工藝複雜繁瑣,皇後不喜勞民傷财,隻讓底下每年進獻二十匹足矣。皇後自己都不怎麼夠穿,從不拿來賞人,這次卻足足賞了霍夫人五匹。
霍夫人壓下滿腹疑慮,含笑再次謝過皇後的賞賜。
送走李女官,霍夫人就見衛珑音看着一堆賞賜物出神,疑慮道:“皇後向來推崇節儉,就連賞賜禦下也有嚴格的規制要求,此番出手如此闊綽奢侈,也不知是何緣故?”
“封口費罷了。”衛珑音淡聲道。
“什麼?”
霍夫人深皺眉頭,詫異地看向衛珑音。
衛珑音抿了抿唇,杏眸浮現濃烈的愧疚與自責:“舅母在宮裡被人打暈,是受我連累之故。”
霍夫人心裡一驚:“音音,你在說什麼?”
那日宮裡太亂了,衛珑音和霍定疆又接連出事,霍夫人醒來後根本就沒細想當日之事。她還以為許是那幫子作亂的羌巫族刺客,可真是那些人所為,她怕是當場斃命。
“是蓮華公主。”
衛珑音掩在衣袖裡的手微微攥緊,偏殿内發生的事現在想起來依舊猶如噩夢般的存在,她唇齒發白,強忍着惡心,将事發經過說出來。
霍夫人聽得渾身發顫,臉都氣得白了:“畜生!下作至極!”
堂堂公主之尊竟行如此卑鄙手段?
“别怕,吓壞了吧。”霍夫人心痛地擁抱住衛珑音的身軀,溫柔地安撫道,“都過去了,有舅父舅母在,誰也不能欺負我們家的音音。”
霍夫人越想越氣,越想越後怕,霍家嬌養長大的小姑娘竟被人這樣算計?
“這件事定不能這般輕易善了,任她是公主,帝後也要給我們霍家一個說法。”霍夫人陡然拔高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淩厲。
“舅母。”衛珑音眸子裡閃過淚花,輕聲道,“皇後已經給了說法。”
“就這些身外之物?”霍夫人冷笑道,“退回去!我們霍家的女兒不能白受這番委屈。”
衛珑音怔了怔。
有家人維護的感覺真好。
“可是,意圖辱我清白的人應該已經死了,皇後也懲罰了蓮華公主,讓她不帶一奴一婢去白雲庵抄經自省。這大概是蓮華公主有生以來,皇後第一次這般重罰她!”
衛珑音垂了垂眸眼,聲音透着無力的妥協,“我不能不識擡舉!”
換言之,也是霍家不能不識擡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