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見被五花大綁在刑架上的人,衛珑音吃了一驚,竟是個滿頭白發的老頭。不,仔細看,應該不是老人,而是面容滄桑形如老者的中年男人,約莫四十多歲。
男人瘦骨嶙峋,身上到處都是血/淋淋的鞭傷,顯然已經被獄卒招待了一輪,受如此嚴苛的審訊竟是一聲不吭,有膽子跟夏侯觞這個暴君作對,着實是勇氣可嘉。
然,當男人擡起眼的刹那,衛珑音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駭得後退幾步。
男人的眼睛被硬生生剜掉,隻剩兩個可怕的血洞,面上一片血淚模糊。
夏侯觞看一眼面色難看的衛珑音,哼道:“沒出息。”
男人似聽出了夏侯觞的聲音,整個人瞬間狂躁起來,破口大罵道:“小畜生!孽種!你怎麼還沒死,你去死,你這種人就不配活在世上,你就是個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怪物!”
這人太勇了。
衛珑音低垂着頭,壓根就不敢看夏侯觞的臉色,隻想捂住耳朵縮到角落裡當個沒存在感的鹌鹑。
男人繼續狂罵不停:“哪怕你做了皇帝,天下人也隻是暫時屈服你的淫/威和暴政,他們遲早都會背叛你,反你,這個世上無人敬你,無人愛你,你這個冷血無情不知痛的怪物遲早死無葬身之地!”
夏侯觞面無表情地聽着男人惡毒的咒罵,似無動于衷。
“我恨啊,當初為何沒有一刀殺死你!忘恩負義的畜生!”
“有本事就殺了我,殺了我,啊!”
男人瘋狂地扯動束縛其手腳的鐵鍊,怨恨沖天,大有将夏侯觞剖皮拆腹的架勢。
夏侯觞冷聲道:“想要個痛快,也不是不可以,隻要你告訴朕望春最後一味解藥……”
“呸!休想!”男人唾罵道。
夏侯觞道:“既如此,舌頭就不必留了。”
說罷,他皺眉看向離他三尺遠的衛珑音,招手道:“音音,過來,你還沒見過拔舌,正好見識一番。”
不不不!她真不想見識。
心裡瘋狂抵觸,腳上卻任命般地挪到夏侯觞身邊,她僵直着身子,垂着眼不敢擡頭。
夏侯觞擰眉,擡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瞪大眼看過去。隻見眼前血光飛濺,獄卒手腳利索地将男人的舌頭拔掉,那些惡毒的咒罵聲頓時消散。
衛珑音雙膝一軟,夏侯觞堪堪摟住她:“嬌氣!”
這算哪門子嬌氣,她沒有被吓得精神失常,已經是她足夠堅強了。
“别讓人死了,有什麼手段盡可招呼。”
夏侯觞看着衛珑音慘白的小臉,丢下一句,帶着她離開了地牢。
外面天光微亮,遠離了陰暗無光的地牢,衛珑音油然生出一種從黑暗中得見光明的錯覺。
夏侯觞靜靜地看着她的眼睛,忽的問道:“音音,你可愛我?”
衛珑音面上一怔:“什麼?”
瘋子表面看似不在意那人的唾罵,實則心裡還是起了漣漪?
可這讓她如何作答?
實話實說,不愛,肯定惹怒瘋子。虛情假意說愛,瘋子當了真,真讓她愛他,該如何?
衛珑音遲疑道:“或許……”
夏侯觞盯着衛珑音遲疑的面色,冷冷地打斷她:“可知地牢的人是誰?”
衛珑音頓松一口氣,搖頭道:“不知。”
夏侯觞的臉色更陰郁了,似乎陷入某種難堪的回憶中:“他是羌巫族的大巫,救過朕的性命,折磨過朕,背叛過朕,利用過朕,恨過朕,也是給朕下望春的人。”
這句話包含的信息量過于巨大。
羌巫族是夏侯觞的母族,本該是他的依仗。但是,先帝對羌巫族的聖女見色起意,派兵滅了羌巫族,将聖女搶回宮封了麗妃,也就是夏侯觞的生母。
有其父必有其子,先帝就不是什麼好人,結果兒子比他瘋的更厲害。
弑父殺兄,殺人剖皮,毫不手軟。
衛珑音無意探尋夏侯觞陰暗的過去,便問道:“望春是何毒?陛下拔了那人的舌頭,世上可還有其他人知曉解藥?”
夏侯觞陰沉的左眼迸射出詭谲的光芒,他擡手撫摸着她的長發,似笑非笑道:“一種欲毒罷了,不能解也無礙,反正音音在我身邊。”
衛珑音目露迷惘:“欲毒?”
夏侯觞嗤了聲:“望春,望日發作。”
望日?
衛珑音震驚。
難怪每月望日夏侯觞必來金雀殿?隻是她心中還有諸多疑惑,為何隻找她,又為何不找其他女子?
她還想再問,夏侯觞卻顯得意興闌珊,偏頭靠在她肩上,不耐道:“聒噪!”
随即,又道:“出宮的事,朕準了。”
天邊破雲而出的晨光傾瀉在兩人身上,仿若勾勒出缱绻美好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