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幾聲牦牛叫,一個藏族男孩攥着褪色的五彩經幡,紅撲撲的臉蛋上挂着腼腆的笑。
墓葬群位于藏區,經常有些藏民會放牧路過,但因為語言不通,方書晴很少和當地人交流。
她半蹲下身子,與男孩直視,盡量放慢說話的速度,“是你找我?”
男孩把經幡塞到她手中。
她愣了愣,展開看到上面用黑筆歪歪扭扭寫着:“星星一直都在天上,隻是白天看不見。等我”。
這字化成灰她都認得——
那個人寫的字比狗爬還難看,“星”字下半截能寫成“旦”,寫錯了就暴躁塗成黑塊。
她的心髒猛地收縮,立刻急切地四周張望。
遠處山巒的褶皺線上,一輛黑色越野車正停在那兒。
她踉跄着追出幾步,車子碾過碎石路疾馳而去,車輪卷起的塵土在陽光下凝成一道虛浮的金線。
她被撲進鼻腔的沙礫嗆得彎腰咳嗽,再擡頭時隻剩空蕩蕩的公路蜿蜒向天際。
“姐姐”,男孩扯了扯她的衣角,用生澀的漢語說:“車子……像豹子一樣快。”
她攥着經幡的手指關節發白,布面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仿佛攥着塊從回憶裡撕下的殘片。
她摸出口袋裡的奶糖塞進孩子掌心,藏袍袖口的牦牛毛蹭得她手腕發癢,“送你經幡的人是什麼樣子的?”
她以自己的高度作為參照比劃着,“有這麼高嗎?”
男孩點點頭,“眼睛兇……但長得跟短視頻裡的明星一樣。”
她呼了口氣,擡起頭。
日光穿透眼皮灼出猩紅的噪點,她恍惚看見死亡谷的夜。
那天他和她裹着被子躺在星空下,手電筒光束掃過她凍紅的鼻尖。
銀河像被誰潑翻了整罐碎鑽,星光墜進他彎起的眼尾。
她握着他的手畫星座,告訴他:“考古和看星一樣,都要相信看不見的真實”。
這句話和他今天送來的經幡如出一轍,但她不明白,要怎麼說服自己Rose攀在他頸後的妖豔指甲。
“你倒是把謊話編圓啊,為何要用這種模棱兩可的謎語搪塞……”她對着經幡喃喃自語,喉頭湧上酸澀。
她現在就站在西北離太陽最近的地方,可那些星光分明碎在他欲言又止的沉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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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擊手套砸在沙袋上的悶響,在空曠場館裡格外刺耳。
周煙推開玻璃門時,正看見程白羽把繃帶一圈圈往手掌上纏,汗濕的劉海蓋住他發紅的眼角。
“我要收網”,沙袋被他踹得劇烈搖晃,“你讓境外組扮買家,我牽線讓Rose出跨國訂單,交易現場你們抓人。”
周煙抓起毛巾扔過去:“你當緝毒行動是過家家?沒有審批的釣魚執法,證據鍊全廢。”
話沒說完就被程白羽截斷:“證據證據!龐铉現在躺進ICU還沒出來就是為了你們他媽的證據!”
他擰開礦泉水瓶仰頭灌了大半瓶,突然扯出個冷笑:“要不我找十個刀手,明晚就讓Rose橫在會所後巷。毒販火拼,多合理的意外。”
“你瘋了?”周煙猛地站起來,文件夾撞翻礦泉水瓶,“Rose上頭連着制毒線,殺了她等于打草驚蛇。再說了,你當命案偵破科吃幹飯的?”
水流在水泥地面蜿蜒到程白羽腳邊,他擡腳碾過水漬,邊說邊往更衣室走:“那就看着她每天給我發裸照,或者等着方書晴回來抓奸在床。”
“你聽我的!”周煙沖過去拽住他胳膊,力道大得讓兩人都踉跄了下。
程白羽甩開周煙,拳頭砸在儲物櫃上震得整排鐵皮櫃嗡嗡震顫。
金屬櫃門凹進去的坑裡沾着血絲,他垂着腦袋大口喘氣:“聽你的?”
他的喉結重重滾動兩下,指着手腕,“前幾天我在車裡,看到她水果刀抵在這兒。我應該是過去抱住她的,告訴她不是她想的那樣。但是我他媽的就是聽你的,什麼都做不了!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我也會死的!”
空氣裡彌漫着汗水和鐵鏽味。
周煙抽出平闆調出監控截圖:“上次你裝進Rose手機的軟件,傳回了二十七條加密通訊,技術科正在破譯坐标。隻要定位到任一個制毒倉庫,我們就能調用民用航拍公司取證。”
他放大衛星地圖上的紅色标記,“下周末有雷暴天氣,雲層覆蓋率達到……”
“等不了”,程白羽外套上的金屬拉鍊劃過鐵質門框,發出刺耳聲響,“告訴你個秘密?我初中就用□□開過期貨賬戶。知道怎麼讓莊家爆倉嗎?在他以為穩赢的時候掀桌子。”
他停在門框投下的陰影裡,半邊臉浸在昏暗光線中,“我不會讓方書晴再看見任何髒東西。”
周煙抓起拳台邊的繃帶砸過去:“你敢越線,我親手給你戴铐子!”
繃帶擦着程白羽耳側飛過,他擡手接住,纏在仍在滲血的指關節上。
玻璃門晃動着映出兩人對峙的剪影,門外跑車轟鳴着撕開凝滞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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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街的霓虹燈在夜空下閃爍。
程白羽單手插兜倚在車門邊,盯着袖扣裡的微型定位器。
Rose踩着紅底高跟鞋從玻璃轉門裡晃出來,蛇紋皮裙掃過他的褲子。
“這麼急着走?”他伸手把人攔在霓虹燈牌底下,指節擦過她鎖骨處的玫瑰刺青。
後巷監控死角的位置他早就摸清了,此刻巷口的垃圾桶旁閃過半片黑影——他還是雇來了兩個刀手。
Rose嗤笑着拍開他的手,“今晚喝多了?”
她身後兩個馬仔想要往前,卻被她揮了揮手,“你們先回去。”
程白羽笑得眼神迷離,“是喝多了。”
他拽住她手腕往巷子裡走,到了眼下無人的地方,他扶着她的後頸壓向磚牆。